曾经那场革命行动失败了。

虽然驱逐了帝国,但降临的却不是自由与公正,而是穆尼茨公国。

梅的父亲就是曾经革命军的一员。当穆尼茨开始迫害她和母亲时,她的母亲带着了开始了近20年的流浪生活。

一直到了穆尼茨政府开始缓和对革命军及革命军后裔的政策为止。

母亲带她来到了尼斯城,找到了一间废弃的原蔬菜仓库,安了家,日常生活全靠种的蔬菜和卖手工的藤条篮子。

十年后,梅的母亲去世,梅加入了“不夜馆”,然后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威特力。

从那天开始,门口时不时有人偷偷送来食物、衣物和医疗用品。

梅知道那位好心人不敢再送别的东西,她不怪他,默默的接受了现有的一切。

小小的威特力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长大,帮她摘藤条和树枝、砍竹子、卖篮子、打理菜园。

然后薇儿出生了,生活的压力陡然增加,这一次没人偷偷送来食物、衣物和医疗用品。

梅在出产后发了几次高烧,差点就没有撑过去,还好这次有威特力照顾她,但威特力太小了,做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多亏梅平时与邻居们关系不错,这次是街坊们为这对可怜的母子送来食物和药物,为她照顾刚刚出生的薇儿。

等薇儿再长大一点,家里的开销入不敷出,威特力决定要去工厂做学徒。

虽然师傅不给他发工资,但是管他吃喝和居住,确实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

去的第一天,梅流着泪给他整理衣服上的褶皱,叮嘱他如果师傅打他就回家,如果师傅让他做危险的工作就回家,如果师傅让他感受到侮辱就回家……

威特力一一答应了,然后跑出了家门,他从那天开始一周只有一天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

到了伊布出生时,家中的情况已经渐渐好转,梅靠工作和节俭省下了钱。

梅一天学都没有上过,但她也看到过那些知识份子可以获得更好的工作和更好的生活,于是她甚至一点点存钱想让三个孩子们都可以读书。

可是就算在那时,穆尼茨虽然允许了他们上学,却要缴纳相较于其他人至少高出两倍的学费,这是只针对他们这种“最低”级别社会地位的人的政策。

所以梅每天都奔波于照顾孩子们、工作、攒钱这些事中。

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将近十年,她老得很快,生意越来越不好,现在她开始帮不夜馆做杂活赚一点钱。

还好伊布有着唱歌的天赋,小小年纪竟然就可以开始赚钱。

她为此感到又开心又悲伤,为伊布有一技之长、生活有保障而开心,为她自己作为母亲却无能为力而悲伤。

为此她开始努力寻找愿意低价接收她孩子们的老师,人们对她表达出同情,确实有人愿意提供帮助。

她终于看到了希望。

然后,穆尼茨的十项新政颁布了。

……

帝历1770年,尼斯城的督察队人数扩充到了整整一万人,比城市的卫兵和警察人数加起来都多。

带领这支庞大的督察队的人是穆尼茨贵族,也是穆尼茨大公的得力干将之一伯纳德·达博,他在这年上半年成为尼斯城督察局局长

而他的儿子路德·达博在这年中旬成为督察队大队长,他的父亲准备给他镀金后升入总部。

尼斯城成了整个尼斯控制区域下管制最为严格的城市。

因为穆尼茨大公深深的明白尼斯城的经济地位和战略地位。

……

梅和孩子们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

威特力收到一份工厂的强制命令,他必须二选一:要么以正式工人的身份加入工厂进行无偿的义务劳动,要么就必须离开且得不到任何补偿。

他的师傅为此和厂长大吵一架,但没有丝毫改变这个结果。

最后他的师傅自掏腰包给了他30枚铜币,想让他离开。

但威特力选择了留下,因为那样还是可以得到工厂的住宿和食物保障。

六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威特力已经连续工作了24个小时,他一直在搬运那些将被穆尼茨人做成火枪的钢材。

他太累了,回宿舍的路上没注意到身旁的蒸汽机有人忘了关闭,结果他的衣服被扯了进去,然后就是他本人。

工人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取出他血肉模糊的尸体,督察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在得知死者的身份后,就开始冷眼旁观。

随之而来的还有第一时间收到工人通知的梅。

梅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她看到那些站在她面前嘲笑着她的督察队员,就要冲上去拼命,还好工人们阻止了她。

这位母亲几乎是被几个大汉架着送回了家。

这一年开始,薇儿也不被允许卖花了,如果督察队看到她在街上卖花就会来打她、揍她。

薇儿第一次被打了之后,她的花和花篮被督察队踩得粉碎,完事儿后,几个队员中的一个人还对她吐了口水。

街坊邻居们和周围商铺的人目睹了一切,没人敢来阻止,就算是那些敢来阻止的人也都被自己的亲人、朋友或者其他人阻止了。

等督察队员走后,薇儿站起身,鼻血流进嘴巴,但她没尝出咸味,她只觉得委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打。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环、花束们又悲伤不已,一边擦着衣服上的泥渍一边哭着离开了。

她不敢回家,她感觉自己身上又痛又肿,不敢让妈妈看见自己的模样,就只能躲在一个商铺门外的角落偷偷哭泣,用手指蘸着口水擦拭伤口。

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吓坏了,以为那些穿着黑衣服的督察队又回来了。

结果来的是一位老医生,他曾经为梅接生过三个孩子,连薇儿也是在他的照顾下顺利出生的。

他把薇儿带去他的小诊所,给薇儿擦拭伤口、上药,然后给了她一颗奶糖,让她含在嘴里慢慢的等它融化。

薇儿以为这也是医疗手段的一种,乖乖照做。

甜甜的奶香味在她嘴里慢慢散开,感觉好像就连身体也不是那么痛了。医生果然很厉害,薇儿想到。

然后医生给她开了药,可是薇儿说她没有钱。

医生说不用钱,就送她回家了。

到家后,薇儿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母亲看出了一切,抱着她又一次痛哭不已。

第二天梅带着几颗白菜和莴苣,还有她的奢侈品——鸡蛋。想去感谢医生。

但当她走到小诊所门口时,就止了步。

诊所的招牌、大门被砸得稀烂,各种药物从破碎的柜台中散落一地。

老医生的脖子上拴着一条麻绳,被吊在门口的路灯上。

他的遗体上还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叛徒”。

梅立即离开了那里。

……

伊布也被赶出了街道,那一天伊布一如既往的给商铺唱歌。

然后督察队的几个队员走了过来,带头的人毫无分说的给了伊布一耳光。

格里高利·山德安就在这队督察队中,动手的是这队人的小队长。

伊布被那一巴掌惊人的力道扇倒在地,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

那位小队长伸出手要去抓伊布的头发。

突然一桶混杂着异物的水从身后泼来,浇透小队长全身,他马上回过头看去。

是一位刚刚清洗完马厩的马夫,正挑着两担马匹的排泄物,这位马夫脸色苍白,手指向一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亚泽和尤里。

他们抬着其中一担已是空桶的马儿排泄物桶,朝着这位队长哈哈大笑,还说:

“送你开胃菜!畜生!”

这时其他督察队员才渐渐闻到一股恶臭正从队长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队长瞬间满脸通红,怒不可遏,拔出火枪。

亚泽和尤里立马向两个不同方向狂奔而去,随即火枪响起。

只打中了旁边商店墙上一个无辜的红土砖。

“追啊!”队长对着自己的队员大喊。

格里高利和另一个人追向其中一个方向。

本来刚才他在看到这位新就任的队长一巴掌扇倒伊布后就惊得呆住了。

他虽然也常常用各种恶毒的话语欺负他一向看不起的“最低级”的人。

但他从没有动过手,更不会对其他人开枪。

他是落魄的贵族,是纯血统的穆尼茨人,但他不是怪物。

他自小就生活在尼斯城,接受着学校的各种极端教育。

所以虽然他有着众多极端的想法和看法,但是他从小就与这个城市的市民们相处长大。

他很清楚许多人的人生和生活是怎样的,他很明白大家都是怎样的人。

甚至儿时他还什么都不懂时,他觉得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他也其他孩子没有区别,孩子们都一起玩耍、一起跑闹。

他自己甚至就有与他不同民族、不同社会地位、不同思想的朋友们。

他常常与他们争论、吵架、甚至打架,但最后都总是以喝酒、寻欢作乐收场。

所以当他和另一个人追了一会儿后,他就开始说自己喘的厉害需要歇会儿,等慢慢拉开了和追去的督察队员间的距离。

他就开始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的提起嘴角,一边喘气,一边使劲儿憋笑。

尼斯城里,像他这样的督察队员还有很多,他们既是穆尼茨人,也是督察队,同时更是和尼斯城一起长大的尼斯人。

那天督察队的追捕行动一无所获,第二天开始他们就增派人手,甚至成立了针对性的搜捕队,开始找寻亚泽和尤里。

亚泽和尤里凭证自己对于这座城市的熟悉,让那些才刚刚调任于此的督查队员苦不堪言。

至于那些熟悉城市的本地督察队员,他们此时表现得就像傻子一样,总是不能为抓捕提供什么帮助。

其他队员都说这群家伙平时太养尊处优了,个个胖得像猪一样,蠢得像猪一样。

但他们不知道,猪其实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

亚泽和尤里从那天起在这座城市里开始了漫长的逃亡生涯。

伊布则在那天回到了家,她也知道她再也不能再去街头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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