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指间日月轮转,七度春秋已然消逝。此时正值仲春时节,漫山新芽铺遍眼帘,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渐渐抖开的花瓣儿、滑腻如脂的嫩蕊,皆被亮翠翠的芽茎托举着在风中摇曳,似乎在向春日的阳光展示它们的缤纷。站在远山上向山间望去,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掺杂着,一团两簇、三星四点,毫无章法的撒落在小溪边、阡陌中、土丘上、墙角里、荆扉旁,还有那边的田埂上……

冥冥花正开,飏飏燕新乳。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然过去了大半,习惯了冬日的萧瑟苍净,而淡忘了春日的清煦和熙,就连风暖鸭嘶之时,也未察觉那是春的影子。只在香风扑鼻时,才知原来春花正开,春天已过大半。

巳时,乳燕驾青烟而御风,春鸠逗芳草而食气,虫蚁蜓蝇等类亦在花草间、水汀边翻飞穿行。山岳茫茫,花草树木扮上新妆,氤氲着花光水色,恍如仙灵之气在天地之间不断滋生。

青烟之下,古村众人有撮聚而言语依依的,或有一二人草边语话的,或有三四人石边侃天的,或有两三者溪边垂钓的,或有拥团聚堆而掐诀斗法的,亦有崖上纳气禅定的……

展眼望去,村中景象真有一番抛却红尘道琴心的景象。

若说此时哪里的景致最为欢快愉悦,须看山间、林中的那些孩童们。这些孩童约莫有十余众,或驾银雕穿林,或踏金雀击水,或御灵剑扑蝶,或腾火云赶燕……

他们是刚刚学会御风控灵的孩童们,出于对御空腾飞之术的新鲜喜爱之情,而忘情于山水之间欢呼雀跃,恨不能一跃御空而上九霄之外。欢愉轻快之声悠悠荡荡的在云山之间回响,如风泉莺雀之音,实在是热闹非凡。

而在离古村不远的一处湖水岸边,一块白石之上,一名约略七八岁的男童正鼓捣着手中的鱼线,旁边立着一方小鱼篓,鱼篓里面却空空如也。

忽然,男童像泄了气似的一把将鱼线撂开,撅着小嘴嘟囔着什么。随后望着天空大喊:“虎墩儿,再给我拔几根。”

“什么?又断了?这可是坚韧如紫玉青线的赤尾银雕羽。”正在空中驾着银雕玩的不亦乐乎的虎墩儿听着下方不顾心肺的声音,禁不住埋怨道。

底下那男童闻言也不恼,只是撇撇嘴,冲着山巅之上的一团小小云雾说道:“鬼娃,外面那窝雀龙蛟这两天怕是要孵出来了,不知还在不在?”

话音刚落,只见那团云雾之中探出一只小手来,手掌一震,空中云雾如水纹般化开,显出一名七八岁的童子来,这便是鬼娃。鬼娃体态微憨,浑身肌表白润敦实,眼睛明亮如珍宝,常以漫笑宽貌示人,唇上常带润泽之涎,若开嘴大笑,偶有清涎自嘴角淌下,可爱好玩,常惹来长者逗耍。

鬼娃欣喜非常,扬起手臂且手中掐诀,于虚空之中浑圆划了一圈,其周身云雾便尽数归于脚下,随即化为云骑载着鬼娃彻风而下。

没等鬼娃落地,一股飓风劲波先行冲至,扬起无尽灰尘砂砾,将鬼娃移出数丈之外,险些跌入湖中。

鬼娃气急大骂:“虎墩儿,你这黑鬼,敢不敢与我较量两招?”

虎墩儿连忙反复欠身作揖以示歉意,双手在胸前不断做着下压的动作,似乎要隔着老远将鬼娃的冲天怒气压下。鬼娃看着虎墩儿这副模样,胸中之气顿时消了大半,只瞥了一个白眼便做罢了。

再看虎墩儿笑脸嘻嘻,眼中放光,伸手自赤尾银雕的脖颈之上扯下一把每根足有三尺余长的羽毛后,便自赤尾银雕背上跳下,待虎墩儿落地后,其身后那只山丘般大小的银雕竟然化作一只小雀落在虎墩儿肩头,随着一脸鬼笑的虎墩儿向湖边去了。虎墩儿边走边说:“青祭,还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拔点?”

虎墩儿口中的青祭正是那白石之上钓鱼的男童。

青祭闻言,咧嘴一笑,一把接过羽毛,顺势一抖,所有羽毛犹如神织,开始于虚空之中汇织为一条银线。青祭一边操弄着手中的银线,一边故意耍笑着说道:“这多不好意思,老麻烦你。”

虎墩儿只是嘿笑着,与之前那般十分不情愿的态度完全不同,说道:“这倒不麻烦,朋友嘛,应该的。”

青祭还没有来的及说话,远处的鬼娃已来到湖边,指着虎墩儿笑骂道:“怎么?你那比紫玉青线还好的赤尾银雕羽舍得了?我看你怕是有别的意图吧?”说话间便已来至在虎墩儿身侧,斜眼挤眉的拿肩膀碰了碰虎墩儿。

虎墩儿明知道鬼娃故意耍笑揶揄他,但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些许红意,故作生气的扬手掀开了鬼娃:“去去去,我成什么人了,为个雀龙蛟我何至于如此?”虎墩儿说着便白了一眼鬼娃,随后身子往前一探,盯着鬼娃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哈,果然是别有意图。”鬼娃拍了拍虎墩儿的腰身,紧接着又说:“不过,要说出去,谁不想?”说着看了看虎墩儿的赤尾银雕,拿手弹拨了一下,又说:“不然把你这鸟送我好了,不出去便也罢了”。

虎墩儿见状,坏坏懒懒的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鬼娃脸上晃了几下,说道:“你小子。”

正说着,青祭手中的鱼竿猛地向下一坠,将鱼线绷的溜直,鱼竿也略微弯曲,鬼娃惊喜的喊道:“看,上鱼了。”

却见青祭将鱼竿轻轻一抖,不及收竿,鱼线便已断裂,青祭苦笑一声,无奈摇头道:“鱼跑了。”

虎墩儿蹙眉不解,问道:“青祭小子,你素日垂钓,鱼不见鱼,物不见物,钓了这么多天鱼,鱼没见到,鱼线却用了一箩筐,莫非你果真有以垂钓之法修炼的无上法门?”

“哪里是什么修炼法门,我也是无可奈何罢了,我不比你们有神灵血脉,在修炼一途上自然顺畅,我却不同。”青祭回答道。

虎墩儿说:“什么神灵血脉,皆是受了诅咒的,只比常人强些罢了。”

青祭说:“可我的体质又与常人有异,不能与常人同比,更不能与你们的体质血脉相比较。”

鬼娃插言道:“既然垂钓之法不是什么修炼法门,那你为何日日垂钓而不另寻他法?”

青祭见他们二人缠问,便只好将其中缘由细说于鬼娃、虎墩儿二人。

原来青祭正是七年前被古村众人捡来的那个男婴,当时的青祭看着只有十个月大小而已,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时间,算一算青祭也是个八岁的小少年了,而且也如古村其他少年姑娘们一样开始了读文识字和修真炼道。

七年前,青祭元灵化形帮助古村破去了些许诅咒之力,之后便形神虚疲而神志内陷昏迷了多日。也正因如此,才由村长姬道坤亲自抚养了一段时日,直至三个月后古村升灵大祭之时,才将青祭唤醒。

在古村阵灵的神力加持之下,青祭显化真形,化作一株脆嫩青芽,被古村阵灵收入洞府,直至半年后才将青祭移出阵灵洞府,那时青祭已再度化为婴孩之胎,与之前相比已变得神舒气展,形质相貌简直犹如神胎。

之后便由村长姬道坤领去抚养,可没几日功夫青祭便重新显化草木真形而不能自醒,村长便只好将其送往阵灵洞府寄养,如此反复多次,才发现青祭竟能飧飨祭祀之气,因此缘故青祭才能逐日成长。直至三年后,青祭已能灵活幻化人形,开口可吐人言。逐渐的,古村众人也习惯了青祭的生灭之道,青祭也能疲乏时化作青芽归入花台而吸收天地之力温养己身,神盈气满时显化人形而做人事。其后,众族长渐次摸索出了青祭的身世体质。

原来青祭真身乃是一株千年灵草-朝夕草,不知因何缘故而沾染了八神之血,受八神之血滋养而终夺天地造化,修成了地元之身。况且观察青祭的生灭存养之法,其沾染的八神之血具有原始之气,如不然他怎能受飨古村八族的祭祀之力呢?这或许也是青祭为何能够进入古村诅咒之碑之内,且能被古村阵灵接纳的缘故吧。

即便青祭身含原始八神的血脉之力,但终究乃是地元之人,无法取得八族姓氏,众族长便商议以青祭形质之貌和其可受飧飨之力的缘故,为其取名青祭。

如今青祭已是八岁的年纪了,但早在三岁之余便已能够记事。只是在青祭仅存的记忆之中,他原本早已修成了百年人身,只是不知因为何故而受到重创,只携残躯遁逃于八荒之中,他只能依稀记得,在他将死不死的弥留之际,乱悠悠撞上了一团似水似气又似土的东西,之后便一切全然不知了,再记事时便已是来到古村的三年之后了。

像他这种地元之人的修炼之法与寻常人类的修炼之法其实大有不同,之前是如何进行地元修炼的,青祭已完全忘记。但古村之人乃远古八神后裔,其各族修炼术法道理对于作为八神后裔的各位族长而言自然不是难事,故而青祭才在各位族长的指导之下开始了自己特殊的修炼之法。

原来,地元之人和天元之人修炼之道,寻常来说不需要特别循规修炼,地元之人和天元之人本是天地法则实化而成,故生而自受天地精气滋养,亦成天地精气之源、之质,二者之所以能够化形修炼多为恰逢天地法则不稳之时或驾临于仙境之时才能辟出修炼之质。

只不过这二类法则之物修炼,本不受人、兽、禽、虫等类修炼之法限制,只需辟出修炼之质,而应四时变化竞逐天地大势生养即可,天地日月之能自然加覆其身。这便是天元、地元两者的修炼之法,不论天赋、元境、体质、悟性等限制,只需顺应自然生养即可,这也是令众多人、妖等族羡慕之处。只是这般修炼之法非百千万年而不能成其人身。

所以,只有当天元、地元二物修成人身之时,便能集人、物二者之优反胜于人、妖等族,修炼之事事半功倍。

青祭如今已成人身,若按寻常地元之人的修炼之法,只需仿照人类开辟元境便能踏入人族修炼一途。

不过,八神后裔乃何等人也,自然有高妙之法授予青祭。按照各位族长的教授,地元之人虽然能够仿照人类修炼之法进行修炼,但其本质依旧为自然之精,虽然集人、物二者之优而修炼能够反胜人类,可终究依循自身本质之纤络轮道而修炼,实际与人类本质有别,但能够完全开辟人类经脉穴道的地元之人世间罕见,除非是那些世代传承的神山大教之中才有这类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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