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水……水……来人……来人……咳咳……”南燕飞撑着床喊了几声都无人答应。
房间里窗户紧闭,四周昏暗,仅窗棂洒进来的光照在香炉上。香炉并未醺香,光照在那一两缕蜘蛛网上像银丝,说不上美,反倒有些凄凉。
床榻旁的案桌上还摆放着未喝完药的碗,勺子沾着药渍散落在一旁,不知放了多久。
“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好像是夫人房间里的。”一道稚嫩的丫鬟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管她做甚,全府上下都没有人管她,谁叫她有个通敌叛国的哥哥。要我说,大人就应该休了她。”另一丫鬟道。
“可是这样好吗?她毕竟是夫人。”刚刚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日表姑娘就要嫁进孟府,谁有空管她,别沾染了晦气,我可没闲工夫。”接着一道脚步声远去。
“水……水……咳咳……来人……来人……”南燕飞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疾病折磨得她身子如枯骨。
她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呼吸都是痛的,喉咙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哽咽得发不出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丫鬟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左右瞧了两下,从桌上倒了一杯水,走上前扶起孱弱的南燕飞,小声道:“夫人,你先喝口水,近几日府上忙,所以人手不够。”说着便将水杯放在南燕飞唇边。
南燕飞喝下一杯水,反佛嗓子好了许多,眼眸也睁开了些,扯了扯嗓子问道:“你……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今年刚好十四。”丫鬟边说着又扶着南燕飞躺下。
“真……好……”南燕飞想着自己十六时,哥哥为她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还请了乾都所有的贵女,只是她喝醉了在宴会上撒酒疯,从此她便成了乾都最大的笑话。
也是在那日,她认识了侍郎家公子孟泽宵,只有他不嫌弃自己,说那是天真活泼、率真,还向她表白。从此南燕飞便活在了只有孟泽宵的世界,最后也如愿嫁给了孟泽宵。
南燕飞想到此处,自嘲的扯出笑,望着丫鬟的背影。
丫鬟退了下去,回头看了南燕飞一眼,眼里的光十分复杂,有可怜、有疑惑。门再次被关上,那道光也被关上。
南燕飞转过头望向门口方向,孟泽宵很久没踏过此屋,久得她已经忘记自己是这个孟府的主母,孟泽宵的妻子。
那时她本是乾都贵女最羡慕的对象,只因她的哥哥楼藏月是太子太傅,皇帝身边的红人,大乾永昌二十五年的三元榜首。大乾开国至今,连中三元者不过四人。只是楼藏月虽在朝堂叱咤风云,可偏偏有个软肋便是南燕飞。
他们之所以不同姓,那是只因为她只是哥哥收养的,所以南燕飞一直活在忐忑中,害怕有天被抛弃。
南燕飞想到这里,嘴角又挑起一抹自嘲地笑,并未发声。那时哥哥并不喜孟泽宵,不准她嫁入孟府,南燕飞便以死相逼,这才如愿。
可一切的美好都在南燕飞十八时嫁入孟府发生了变化,她的天真活泼成了无理取闹,她的率真成了嚣张跋扈,成婚三载孟泽踏入她房间屈指可数。当然这也少不了孟泽宵表妹的挑唆,还有孟府一家的挑拨。
直到一年前,哥哥通敌叛国,楼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被斩首示众,她便一病不起。
南燕飞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若是再让她选择一次,还会嫁给孟泽宵吗?
这时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倒是让她很意外。
孟泽宵走了进来,一身蓝色的宽袖锦袍,绣着雅致银丝竹叶花纹,发束玉冠,面如冠玉。南燕飞只觉得他还是和当年一样风度翩翩,倒是多了几分张扬的高贵。不过这些只是外表,南燕飞比谁都清楚,孟泽宵最是善于伪装。
南燕飞扯了扯嗓子,先开口道:“夫君……还有空来此处?”
是呀,五年来,孟泽宵又来过几次?
南飞燕曾经也为此哭过,闹过,最后释怀。不释怀又能怎么办?连出府都会被喊打,如过街老鼠。南燕飞似乎还得对孟府感恩戴德,毕竟通敌叛国之人的妹妹,没被休弃赶出府,已经是三生有幸。
孟泽宵背着手,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眼神有些恍惚,思量片刻后,道:“南燕飞,我能容你到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表妹不日将嫁进府,她不喜你,这孟府再也容不下你。”
孟泽宵对南燕飞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要说没有一丝喜欢那是不可能,毕竟南燕飞也是生得清艳脱俗,不然也不会在楼府倒下来,唯独保全她。只不过南燕飞病倒后,无人照顾,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便才有了嫌弃之心。
“你……这是来送我上路?”南燕飞吃力撑了撑身体,想要起来,最后还是瘫了下去。
嫁进孟府那日,洞房花烛之时,孟泽宵也曾握着她手深情道:白首成约,永结同盟。
南燕飞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
孟泽宵甩袖道:“我孟府养了你三年,未曾苛待过你,连你主母之位都保留着,所以你应该自行了断。”
“为曾……咳咳……苛待?”南燕飞捂着胸口想要争论却提不上气。
未曾休妻不过是做样子,让人觉得孟府顾及旧情罢,什么样的日子,只有南燕飞自己清楚。
孟泽宵不语,只是嘴底到底还是发出一声轻笑,或许他压根没把南燕飞放眼里,不屑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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