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种师道依然神情肃穆,种浩也神情肃穆。费无极道:“果然是望子成龙,寄予厚望。”李长安道:“种浩如今这般出息,师道兄何必这般待他。”种师道摆摆手道:“养儿方知养儿难,对待犬子不可娇生惯养。如若时时处处都说好,那将来就麻烦了。须知‘谦虚谨慎’四个字最为要紧。种溪年龄还小,他眼下痴迷作画,为父但愿他将来功成名就。就怕他误入歧途,错交朋友。”不觉蹙眉开来。

张明远道:“可怜我没有见过生身父母,如若有爹爹该多好,他骂我一句也是好的。”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没有爹爹,心里都不踏实。”听了他二人方才话语,李长安不觉热泪盈眶,赶忙转过脸去默然不语。

种师道见状,心中颇为不安,就道:“你这二人又开玩笑,你们师父待你们不薄,难道你们不知?如何莫名其妙说这些伤心话,岂不令人心灰意冷?”种浩道:“师公如同你们生身父母,难道不是?”张明远马上低头悔悟道:“师父,弟子方才胡说八道,您千万不要在意。”费无极道:“看看,徒儿方才胡说八道,如何就又坏了大家兴致,真是罪过。”说话间轻轻做打嘴状。

李长安赶忙转过身来,破涕一笑,捋了捋胡须道:“罢了,罢了。为师自然知道,你们也是有苦难言,不知生身父母,又与世隔绝十年,小小年纪就受苦受难,如今业已长大成人,按理说来,到了世俗人家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为师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过了大半辈子,你们还是自己定夺好了。娶妻生子之事,为师不催促你们,也不阻挠你们,全凭你们自己拿主意,你们看好也不好?”

张明远道:“弟子从今往后绝口不提无父无母之事,心甘情愿追随师父左右,一生一世也就看破红尘了,不愿谈婚论嫁,还望师父成全。”听了这话,李长安一怔,顿时大惊失色。费无极紧随其后也发誓道:“弟子也看破红尘了,想起师父千辛万苦抚养弟子长大成人,如何不报答大恩大德。如若离开师父,怕是寸步难行,毫无方向,此生就不知将欲何往,死生何所了。如此便生不如死,愁苦万分,心如刀割,岂不可怜?”一语落地,李长安诧异万分,捋了捋胡须摇摇头,笑而不语。张明远和费无极却一拜再拜,李长安去扶,二人也并不起身。

种师道看着种浩,使个眼色,叮嘱道:“浩儿,你何不劝他二人一番?你素日最会劝人,眼下便可派上用场。”种浩点点头顿时跪拜在地,拱手之际,向种师道发起誓来,一脸庄重道:“孩儿发誓,如若党项人依然滋扰我大宋西北,孩儿就不传宗接代,只要与姚月恩爱有佳,便是平生所愿。”张明远、费无极不知这姚月何许人也,但听种浩所说,也大抵知道了。

种浩又道:“与党项人对战,乃我种家军平生所愿,孩儿不敢怠慢。”种师道仰天长叹道:“此乃孩子话,党项人滋扰我大宋西北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与你传宗接代何干?你岂不知生儿育女,让子子孙孙都对付党项人岂不很好?只你一人又能如何?为父虽说年纪轻轻时也信誓旦旦说,如若不破西夏党项人就誓不罢休,可毕竟是岁月不饶人。故而还是传孙接代,才可完成遗愿。姚月和你结婚业已三年有余,为父盼着你们传宗接代,你们却迟迟没有动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原来种浩早已结婚,娶了姚古将军的干女儿姚月。姚古是大宋西北镇守边关的将军,也是姚家军眼下的领头羊。种师道与姚古也算故交,同为西军,皆为国家效力。两家联姻,便是亲上加亲,强强联合,自然为大宋西北边庭,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枕戈待旦。

李长安见种师道如此苦口婆心,意欲助一臂之力,就推心置腹道:“明远、无极、浩儿,你三人可要记得,以后之事可自己做主。不必说什么孤苦伶仃一人度余生的孩子话,也不必说什么,不会传宗接代的孩子话。为师是身不由己、一言难尽,你们却不同,切不可断子绝孙,岂不令我们这些夕阳之人倍感痛心疾首了?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收留弟子或者养子,也是极好。正如列子《愚公移山》所言极妙,‘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后世自当继承遗愿,代代无穷。明远、无极虽说是我弟子,但也只是传授文韬武略。如今年纪轻轻,不必做隐士。如若有缘入我终南派自此清心寡欲,另当别论。这些年,为师见过不少妻离子散,故而也明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你们年轻气盛,至于看破红尘之事,恐怕为时尚早。”

张明远一头雾水,马上拜道:“弟子明白,原来弟子与扁头、阿长截然不同,他们是真隐士,我们还不算隐士。”费无极若有所思之际,作揖道:“弟子懂了,原来师父还想让我们做寻常百姓家子弟,娶妻生子。”此言一出,种师道、种浩诧异万分,眨了眨眼睛,面面相觑。

李长安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心领神会就好,这入我终南派,必得生身父母同意,送上终南山来,而且本人心甘情愿。如若强求便是大大的罪过。太平草庐之中,必得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修身养性,归园田居。小国寡民,自怡自乐。明远、无极孤苦伶仃,为师只愿你们有一身好武艺,饱读诗书,生儿育女。将来文武双全,替天行道,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逞凶锄奸,为国为民。至于以后之事,再做计较,未为不可。此番肺腑之言,明远、无极,回到终南山,切忌,不可泄露,以免惹出祸端。尤其大嘴、扁头、阿长跟前,定要守口如瓶,切忌,切忌。”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长安兄如此,实在煞费苦心。浩儿,你眼下可明白了。明远、无极都很有可能生儿育女,何况你了。你意下如何?”种师道语重心长道。众人再看种浩,他勉强点点头答应下来。

种浩以为,此乃师公李长安为了安抚自己而说的谎言,并不信以为真,故而看着张明远、费无极,默然不语。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却信以为真,以为师父此番肺腑之言,实乃心里话。不觉热泪盈眶,不知说些什么。虽说如今年纪轻轻尤其在深山老林度过十年,的确很向往花花世界。但想起师父的教诲,又情深意切,难舍难分。不愿离开师父去过世俗的日子,实在不知如何决断,如何是好。一时间,百感交集,无以言表。

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这般光景,李长安、种师道对视一番,面露难色,没曾料想,方才一番话,居然让他们这般痛苦不堪,一瞬间五味杂陈,暗暗自责。李长安心知肚明,此乃肺腑之言。种师道也心知肚明,此乃肺腑之言。自从张明远、费无极出事以后,李长安痛苦不堪,常与种师道谈论此事。隐士下山也并不稀奇,何况张明远、费无极小小年纪,还未到看破红尘,绝望透顶之时。李长安和种师道又好言相劝,片刻,张明远、费无极、种浩三人才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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