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谦虚地与王大老板敬酒,交换了电话名片。旁边的钱教授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满脸都是难堪,肚子里打翻了醋坛子,想着自己才是正宗受邀的宾客。哼,你一个偏房做了正房,配角成了主角。气得一口喝下满杯红酒,因有怨气埋在肚子里,酒水一灌下去,嘴角冒出气泡,“咕噜”一下吐出一股红色酒水来,他像是喝下了一罐辣椒水。溅的桌布与地下都是红艳艳的汤水,秦大姐的胳膊上也沾了几滴,忙叫服务员来收拾,拿纸巾擦了他的唾沫星子,不好皱眉嫌弃,只得夸张的大笑。钱教授出了洋相,忙面红耳赤的自我解嘲,说道:“胃不好,喝不惯洋酒。”
众人都在喝酒,见他吐了,就再没人去开那瓶看起来最昂贵的酒瓶子了。
王大老板敬酒钱教授,也许是看他喝了辣椒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要端酒杯了,原谅理解他的胃不好。没酒喝,自然也就无话可聊了,绕过他径直去找今天最要紧的大人物,部里的李主任。钱教授心里懊悔不已,既丢了芝麻,又失了西瓜。那瓶吐出来的法国红酒,可实实在在是最昂贵的。
王昆仑拉李主任到一边悄声交谈,主宾与主客的私聊,没人敢去打搅,也没人会去敬酒。在京城的筵席聚会上,你一定要懂这个水面下的规矩。如果你没规矩的去敬酒,想套近乎,搭人脉,打搅了主公。你有可能被暗处突然出现的保镖,一掌推你个脚朝天。京城的王府贵人岂可是轻易接近的。如皇城的正门,哪天是常开的呢。
穆博士代表部里官方和大家一一寒暄敬酒,与老外聊天说一口标准英语,表现的既得体又诚意,大家对这位年轻博士充满好感。钱教授落寞地坐在那左盼右顾,眼角的余光还在那瓶法国红酒上。看得见,却摸不着,心里像猫抓一样。
“穆博士,你好。”秦大姐并不知穆博士与周月亮在火车上的萍水相遇,主动去交际。月亮看着,笑而不语,穆峰也笑而不语,默契地守护着俩人共同的秘密。因为有了守护保密的默契,两颗心也仿佛拉近了距离。个大健壮的秦大姐把自己搁置在一对儿人的中间,不识趣的做了个透明人。
“你这么年轻就做了博士,好厉害!”真是句大俗话。秦书记恭维人的水平,直杠杠的像菜市场大妈的赞美。
钱教授端着酒杯一晃身,钻了进来,他不满秦书记刚才夸张的讥笑,要打断她的跨界联络。满脸堆着献媚的笑,说道:“穆博士,您好。我姓钱。”掏出自己名片来递上,上面有一长串的头衔。五花八门的主席、会长、秘书长、委员、会员就有七八个,学院美术系教授算级别最低的衔位。
“酒会上,有些关系的挂靠,有些人物的结识,有些人脉的搭建。你不能要脸,厚着脸皮也要上。”这是钱教授首任妻子,一个明星交际花教导他的。
“你好。”穆峰沉稳的回答。这人名片上的头衔太多,亦政、亦商、亦学、亦道。不知道称呼哪一个,干脆就不称呼了。
“穆博士,您是部里的年轻干部。我们没机会来喊冤上访啊,哈哈。您下来看了艺术区,也应来看看我们学院吧,视察下教学工作,不要厚此薄彼嘛。到我们美术系来走一走,到我工作室来瞧一瞧。我自愿为部里创作优秀作品,我也愿意用作品捐助部里的文化事业。免费,绝不谈钱。”钱教授诚恳地邀请文化部的博士官员。
“怪不得,这老流氓混得好。”月亮双眼不远不近的瞄看钱教授与穆峰,不由得不佩服。
钱教授的恭维人拉关系的水平远远超于秦书记。他这样一邀请,一拉近,如果成真。学校领导会对他另眼相看,谁不愿意部里领导来视察工作呢。“钱教授,部里有人”这样的小话会传的满天飞。再如果部里领导到他工作室去溜达一圈,合张影,题个字,免费送幅小画给领导。乘此机会,他一定会慷慨陈词要为部里捐助作品,提议学院与部里开个声势浩大的捐赠仪式新闻发布会。结局呢?是他的画,在市场上拍卖会上的价钱,就会翻着跟斗的涨,他的名头会震天的响亮。名利搭配才会名利双收,这幕后的算计,钱教授早打好了腹稿,只等机会。
“我的工作,都是领导安排,不敢乱跑啊。”穆峰半开玩笑的拒绝,又像是没有完全拒绝。
“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就什么时间欢迎您。我代表学院热烈欢迎您来视察工作。”眼前的机会,钱教授要紧紧抓住。
“再说吧。”穆峰觉得文化部官员到学校,那不是打搅学生学习吗?有点不愿和这人继续聊,心不在焉的应付。把目光投在周月亮身上。
“穆博士,我一眼见你,就知道人中之龙,一表人才,一身正气。认识您非常高兴,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这杯酒,我干了。”钱教授这厚脸皮的巴结,其实暗藏着一个真理。
在京城,最顶要紧的是权势。艺术家要建立起与权势之人的私交,才能算有点本事。才能借权捞权,借势仗势,借钱生钱。私下交好才是真正的本事,浮在表面的工作联系,不算数的。大多数搞艺术的艺术家没几个搞懂这个窍门,他们的画,也只能卖个大白菜价喽。
“钱教授,你要干了?那你随意。”穆博士已看出此人的媚态。对这样的老教授顿失了好感与尊敬,干脆利落地掐断闲聊。心里也劝告了一句话:“一把年纪了,总不能没点风骨吧。”
“我,我,胃不好,就不干了。”钱教授的脸“唰”一下红了,举杯的酒僵在半空,收不回来。为掩饰尴尬,急促间竟然找来这么个傻瓜理由,更添加了尴尬。讨了大大的没趣。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傲气,竟然有点畏惧起来,怕得罪人,倒不敢发作了。悻悻地走到一边去,其实媚骨之人都是软蛋。
“周月亮老师,好!”穆峰来到月亮面前,还是一副懒洋洋的坏笑。月亮又再一次见到这笑容,身子里再次泛起那莫名其妙的一股热乎劲,暖痒痒的让人起了潮润的燥热,脸颊架不住的泛出红彤彤的两朵霞晕来,手里半杯红酒,倒好像一半泼在了脸上。局促的拉了拉衣角,后悔自己穿的太简单随意,西装配牛仔裤。忸怩地低下头,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再次相逢的俊秀男人。
“周老师。你可,欠我一句话,怎么还我?”穆峰揶揄笑,指一指王大老板,意思是刚才她借用自己说的“年轻有为。”
“不还。穆博士,你可还欠我一杯水。”月亮指一指穆峰的杯子,意思是火车上的水。
“四个字,抵账一杯水。”
“不干。我才不划算呢。”
两人笑了。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后,忍不住地又都笑了笑,并不搭腔说话了。内心又鼓荡起那一股甜丝丝的静默。
那晚,月亮是穆峰送回家的。一路上,他们走路、搭公交、坐地铁。月亮都如一片羽毛飘荡在空气中,全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轻飘飘的,晕乎乎的。星星点点的夜空下,走过哪条街,过了哪个路口,吃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全不记得。只记得分手时,忍不住的问穆峰:“火车上,你怎么补到卧铺票的?”
穆峰一愣,避而不答,笑而不语。月亮又问了一句:“下火车,我在月台上等你,你为什么不等我?”
穆峰坏笑,回答道:“怕你认为我耍流氓,不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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