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学生孙小名请周黎明老师吃这一顿饭是真情实意的。

多年前,孙小名的爸爸孙大名也请过周老师吃过一顿饭。是在寒冬的过年前,一个飘落着漫天雪花的夜里。

孙大名是四川人,在京城做了二十多年的厨师,先在小饭馆,后在大餐厅,最后落脚在朝阳区新源南路的昆仑饭店。从学徒当起,做到了大厨师,行话叫头灶,有一手绝活,宫爆鸡丁这道川菜做得地道,连外宾都赞不绝口。一次,吃了这道菜,有个喝多了的国际知名女士,非要到后厨房找厨师学炒宫爆鸡丁,搂着孙大名合了一张影。臊的他的脸像郫县豆瓣酱里红亮亮的辣椒油。女士名气大,合照做了菜谱上的招牌,大厨孙大名沾光国际友人,在昆仑饭店也出了名。

孙大名有个烦心事。原来老婆带着儿子在四川老家读书,老婆来京城探亲,饭店在招服务员。女人悄悄的去应聘,做了端盘子的服务员。干了三个月,高兴的两眼放光,说:“我的妈呀!这三月的工资高过我一年养五头猪的钱,你打死我,我也不迈出京城半步!”两口子都在京城打工,独留儿子孙小名一人在老家读书,这可不行。上京城公立学校是要户口的。儿子上农民工子弟的野鸡学校,孙大厨不愿意,认为自己儿子会有出息,不能在那里耽误了前程。私立学校,学费太贵,舍不得钱,更担心一个农村娃进贵族学校怕被人看不起。思来想去,仍然决定儿子读紧邻朝阳区的公立学校十七中,可这学校的老师校长他一个都不认识。身边帮得上忙的无非是些杀猪匠、放羊娃、养鱼佬、豆腐老板、种瓜卖豆的农民。全不像有这等本事的人。孙大名为儿子读书的事烦闷,成天看自己脑袋瓜头像在招牌上亮着,一顶高耸如烟囱样的厨师帽印在菜谱上,被各国贵宾领导传阅,他认为自己多少也算个名人。鼓起一包子劲的勇气,想把这件事办成。此厨子有勇有谋,心急面不急的寻找机会。

一天,每日都要送猪肉的杀猪匠河北人刘德全,焉哒哒的蹲在后厨房门口。抱着双手抄在袖笼里,旁边送货车是空的。

“猪肉呢?”孙大名问。

“没呢。”

“啥叫没了?”孙大名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没猪肉。”

“你狗日的,不杀猪了?做啥?”孙大名乡音早已经变了。大饭店厨师这身份在其他人眼里是啥都不是,但在杀猪匠、养鱼佬、卖菜翁的眼前,他是大爷。

“今天倒了血霉!”杀猪匠在袖笼里伸出手,左手两根手指裹着一块烂布条。红彤彤的血还在沁,积满了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落在地下,绽开四溅,成了污迹。

“咋回事?”

“哎,今天我卖早市,来个男的,只买了两根猪蹄,要我砍断。我就砍,他说,不行,再砍几刀。我就又砍。他还说不行,再砍,剁成小块点,我“哐当”一刀砍在自己手指上了。”杀猪匠述说这倒霉事。

“哈哈,你瓜娃子,笨呗。”

杀猪匠继续说:“砍了手指,我来气骂了他。你球人,买两根猪蹄,毛钱赚不了几个,把老子手砍伤了,你赔我钱。你猜他说啥?”

“说啥?”

“他说,自己学艺不精。赔钱,你自己赔自己。”杀猪匠对“学艺不精”这句成语听得懂。

“老子当时就毛了,一拳就给了过去。”杀猪匠刘德全是河北沧州人。打小习武,会拳脚功夫,出手又快又重。

“啊。出事了?”

“那男的当时就躺在地上,不动了,眼睛珠子动都不动。我吓懵了,害怕。就跑了,在这躲一躲。”杀猪匠一副可怜巴巴的。全没有出拳时的蛮横样了。

“你娃惹出大祸了,那人怎么样了?”孙大名问他。

杀猪匠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气鼓鼓回答道:“我哪知道呀?”

“你那拳脚重,人被打死没有?”孙大名问了个吓死人的玩笑。

杀猪匠听到“打死人”吓的身子一哆嗦。连说话都哆哆嗦嗦了,问孙大名:“孙,孙大哥,不,不会吧?我,我一拳打死人了?”

“出拳打人,要看这人经不经得住打。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也就打了三拳。”孙大名本想走了,这杀猪匠虽和他熟,但不想管这闲事。随口问了一句:“这人哪的?”

“卖鱼的老张在喊,好像是十七中的老师。”刘德全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十七中?你确定被打的是十七中的老师?”孙大名听到“十七中”这三个字,立马勾起了他心里谋划儿子读书的苗头。

“好像是,是。经常来市场,见过面。”刘德全确定被打之人就是十七中的老师。

孙大名不愧为名人,脑袋瓜够用。他停住脚步一分析,这杀猪匠惹了祸是跑不掉的,老师还生死未卜,救人要紧。这事,自己要靠上去,参与进去,想方设法接近十七中老师,才会点燃儿子读书的火苗苗。像男女相亲,成不成,不知道,先靠上去瞧瞧人,再说下一步。如果连照面都不打,那肯定没机会。

“你狗日的,跑不掉!”

“哪?”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在市场上,谁人不识?你打了人,谁人不知?”

“哪?”

“人,还不知道死了没有?如果打死了,警察抓你,你跑得掉吗?哼,抓住,罪加一等!”

“哪?”

“人说不一定,还没死。”孙大名把厉害处降了下来。

“哪?”

“回市场悄悄的看看,不就明白了。没死,你娃赶快赔钱,赔礼。”孙大名先劝杀猪匠不要躲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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