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翰林院,乃至南京城的各个书院、茶馆,已然成为喧嚣的海洋。
无数儒生、道士、和尚,或激昂陈词,或低声辩论,争论之声此起彼伏,竟汇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洪流,响彻云霄,震撼着南京城的每一寸土地。
从春末至夏初,大明朝的读书人沉浸在一片热烈的学术氛围中,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礼议。
这不仅是对朱元璋死后皇位传承“父死子继”与“以孙继祖”的深刻探讨,更是对朱瞻壑那振聋发聩之问“因何亡国”的回答。
这场辩论,吸引了南直隶无数权贵、士绅、大儒的目光。
所有人屏息以待,迎接最初的交锋。
但是,朱瞻壑的言语却如同帝释天手中的金刚杵,一击就打碎了所有精心构建的论点与期待。
他轻轻挥动衣袖,那些关于礼法、纲常的高谈阔论便如泡沫般破灭,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随着甲骨文的一一呈现,正确的殷商史缓缓展开其神秘的面纱。
那个热衷人祭的残酷时代赫然映入眼帘。
不仅震撼着每一個见证者的心灵,更直接撼动了儒家学说的根基,使其摇摇欲坠。
昔日被无数先贤视为理想典范的三代之治,如今却如同镜花水月,令人心生疑窦。
所谓三代之治,实则是对夏、商、周时期礼乐制度的颂扬与憧憬。
夏朝尚忠,以其忠诚为本;商朝尚质,追求质朴无华;周朝则尚文,以文化礼仪彰显其辉煌。
孔子曾携弟子颜回,探讨治邦之道,他提出:“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
此言道出了他对三代之制的推崇与向往。
在孔子眼中,三代之治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的和谐盛世,是儒家思想所追求的理想国。
作为大明官方思想的理学奠基人朱熹,更是说道:“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三公、周公、孔子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
朱高炽闻言,嘴巴微张,一脸惊愕之色,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三代之治是假的吗?”
这声疑问不仅是对历史的质疑,更是对儒家理想国的深深怀疑。
听到太子的疑问,金幼孜猛地回神,连忙道:“太子殿下,甲骨文真假难辨,不能当真啊!”
朱高炽缓缓拢起袖子,头发早已被汗珠湿润:“你错了,我早年有些足疾,也吃过止血药,当时的龙骨上就有这些文字,只是当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小孩子随意的图画。”
“甲骨文是真的。”夏原吉坦然道。
朱高煦更是直言:“你们这些南方人不清楚,但是在我们北方,这种上面刻着甲骨文的龙骨数不胜数,将士使用的止血药里就需要龙骨。”
听到这话,金幼孜也想起之前和朱棣一起北征时,也见过军队的大夫将龙骨碾碎成粉末,制成止血药。
朱瞻壑道:“这位学士,甲骨文这种东西,即使我想要伪造,也伪造不起来,实在太多了。殷人只要祭祀,就会留下龙骨,而且前面都会留下日期,你甚至可以从里面研究出整段殷史。”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对朱高煦埋怨:“让你去收集龙骨,你竟然忘了,要是收集这些甲骨,我大明完全可以梳理出殷周的历史,为两个远古的时代写史,这不比什么《永乐大典》强多了。”
朱高煦不以为然:“你挖出来,这些史家怕是也没人敢修,三代之治都要成笑话了。”
作为国子监祭酒的胡俨立刻急眼了。
“殷事鬼神,人尽皆知,他们人祭怎么了,不都是一些羌人吗?”
夏原吉皱眉道:“不止羌人,贵族都会被活祭,寻常百姓不可能逃得了。”
胡俨道:“这不正说明商王一视同仁吗,成汤这样的君主,为了求雨甚至可以将自己献祭给上天!”
朱高煦道:“姓胡的,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胡俨还想说什么,李景隆却最先察觉不对劲,他连忙道:“等一下,你只说为殷商修史,为什么没有夏朝?”
朱瞻壑平静地说道:“因为没有夏朝,只有夏国,汤放桀不是朝代更替,而是一个国家灭亡另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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