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的河水又涨到了堤岸,这注定是暴雨如注的一夜,老天爷下了两天瓢泼大雨,一点未见停的意思。
刘大成照常来堤岸上,不管夜有多黑,雨有多大,风有多狂,他总会来,他喜欢这里,打他会走路开始,他就喜欢这里。
大雨早已浇透他的身体,他依然坐在那颗榆钱树下,静静地看着北河水波涛汹涌、轰隆作响。
三河村有三条河,北面一条,西面一条,南面一条,西北是山,北河跟西河夹着这几座不大不小的山,流向南河,再浩浩荡荡流向东面,走更远的路。
但是,刘大成独爱这条东河,因为那年夏天,也是这样滂沱大雨,从山里冲出好多水来,他坐在岸边,一动不动,不久大水夹着一件包裹流到他脚边,他拿起包裹,里面有一个油腻腻的小小纸包,纸包里夹着一片金灿灿的薄片,他觉得那金片很好看,便拿给母亲,母亲说这个东西值钱,后来他就常坐在河边,他不愿待在家里,因为除了母亲,谁都不喜欢他,这天,他匆匆吃完晚饭,便来这里坐着,坐到半夜,黑暗里依稀有一个人走向堤岸,走到跟他不远的另一棵榆钱树下,那棵榆钱是个歪脖子,不如自己这棵好看。刘大成静静地看着那人,那人踉踉跄跄,围着榆树转了好久,忽然就抛出条绳子,从哪里来的绳子,刘大成并未看得清楚,只看到那人将绳子牢牢地绑在歪脖树干上,然后站在树下,往树上一跳,他是要掰断那棵树么?可他气力小了些,挣扎使劲了没有多久,便没有力气,不动了,刘大成觉得这人太过愚蠢,哪里有半夜里来这偷树的人。
山上很多树,不用多大力气,就能搬回来当柴火,何必费这力气,刘大成也不去管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一大堆人,呼天抢地将那人接了回去,他才回家吃饭。吃完饭,母亲刘桂兰跟他说:“大成,妈要到北坡干活,你去么?”大成点点头,因为去北坡,是要经过北河的,到了北河,大成又往那棵榆树走过去,刘桂兰急忙喊住:“大成,那边不吉利,不要过去。”刘大成只是回头望了一眼:“怎么不吉利了?我天天到那里,很自在。”不管母亲的劝阻,依然坐到那棵榆树下,刘桂兰叹口气,往北坡去了。
这一天,天气很热,太阳毒辣辣地照着三河村,把前几天的雨都晒出来了,每年的大暑都是如此,刘大成习惯了,也不怕蒸屁股,就坐在榆树下的青草上。
榆树上的知了被热得“知了,知了”叫个不停,有些还时不时撒些尿下来,正好浇在刘大成脸上,刘大成也不理会,用袖子擦了干净,依旧坐在那里,过了不久,从村里远远走近一个人,刘大成看见是刘存宝来了。
刘存宝的地跟刘大成家的很近,其实他家的地大多在山上,只这里有一亩地瓜、三分玉米。前两天的大雨,让地里有些积水,刘存宝必须去掘出条小沟,将水引到北河的一条小支里,这天刘存宝从山上忙活完,才想起这里的地,便急急忙忙赶过来,他远远就看见刘大成坐在河边,刘大成的身影他是熟悉的。
在刘大成眼里,刘存宝算是个知己,村里的大多数人从不与自己说话,但刘存宝会说,不仅会说,还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比如,有一次,刘大成在看河里的鱼,北河里很多鱼,水草里、石头下,到处都是,还有虾,还有蟹,在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刘大成喜欢它们,便时时看着它们,有一次,刘大成还看见一只四条腿的鱼,但是他没有声张,他怕别人给他抢了去,他只想自己看到那鱼,那时刘存宝经过北河桥上,远远地望着刘大成,喊道:“大成,你在看鱼么?”刘大成点点头,自个真的在看鱼,怎地刘存宝会知道?又有一次,刘大成往树上看,树上很多麻雀,其中一只追着另一只飞,两只鸟儿在半空抡起翅膀打架,那时刘存宝又经过北河桥,喊道:“大成,在看鸟么?”刘大成点点头,心道这刘存宝真是神了,从此便引以为知己。
刘存宝到了地里干活,望着堤岸上的刘大成,不禁想起自己的儿子刘小虎,刘小虎二十岁,长得健壮爽利,人人都夸,刘存宝上去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儿子,便当成宝贝一样,只是,这个儿子最近不太听话,去了趟县城回来,听人说道南方能赚大钱,便一心想着去赚钱,刘存宝愁苦不已,怎么才能让儿子听自己的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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