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把谢园送茶之事搞清楚之后,对靖批的信任度大大增加,也觉得毛国瑶先生确实没必要造假。但纠结于心中的脂砚与畸笏是否为同一人的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红学界关于脂砚与畸笏是同一个人的观点,正是通过靖批否定的,但这一定是正确结论吗?我认为很有必要把所有脂批再系统性地梳理一遍,以便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让我们试目以待。
以下是从各脂本第一回的梳理过程,大方向上依照回目连续进行,根据具体情况略有调整。
【甲戌眉批: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之书,乃其弟棠村序也。今棠村已逝,余睹新怀旧,故仍因之。】
【甲戌眉批: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
【甲戌双行夹批:此是第一首标题诗。甲戌眉批: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
以上三批足以证明曹雪芹便是《红楼梦》的作者,没有之一,即否定曹雪芹,必须否定脂砚斋。而且,由此批亦可判断脂砚是一位女性,感情丰富。
【甲戌侧批:余不及一人者,盖全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
以上批语可证批书者与红楼梦中人的原型系属同龄,而且对自己是不是梦中人并不敢肯定。
【甲戌双行夹批:这是第一首诗。后文香奁闺情皆不落空。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
【甲戌双行夹批:只此一诗便妙极!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长,余自谓评书非关评诗也。】
此二批更直截了当地指出,此书为雪芹所撰。
【甲戌眉批:这首诗非本旨,不过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诗起,用中秋诗收,又用起诗社于秋日。所叹者三春也,却用三秋作关键。】
此批标明,《红楼梦》是一部三部对称的文学作品。
【甲夹批: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却是为余一喝。】
此批显示了批书者的尊贵身份,只在宁、荣之上,不会在宁荣之下。
【甲戌侧批:“后“字何不直用“西“字?甲戌侧批: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
此批之关键在于表明了雪芹所写的宁荣二府确有原型,而且他与雪芹一块儿在那里生活过。
【靖眉:何必定用“西”字?读之令人酸鼻!(按:此条所评正文之“天香楼”,靖藏本作“西帆楼”)】
曹寅有《楝亭诗抄》和《西轩集》,其中屡次提及“西堂”“西园”,如此可知“西”字实有。不管是“西园”还是“西帆楼”,都是能勾起回忆的名字,但若这么搞创作,估计小说还没写完,人早抓进牢里了。曹雪芹因此才会把“西帆楼”又改成“天香楼”,“西园”也只能叫“大观园”,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甲戌侧批:因湘云,故及之。】【甲戌侧批:记真,湘云祖姑史氏太君也。】
以上两批足以证明,湘云必不是脂砚斋,而且其人物也有生活原型。
【甲戌侧批:嫡真实事,非妄拟也。】
此批可证贾政之人之事也有原型,是据实写出。
【甲戌侧批:如闻其声。甲戌眉批:只一句便是一篇世家传,与子兴口中是两样。】
【四字便抵一篇世家传。】
此两批,可证《红楼梦》是一本世家传。
【甲戌眉批:以自古未闻之奇语,故写成自古未有之奇文。此是一部书中大调侃寓意处。盖作者实因鹡鸰之悲、棠棣之威,故撰此闺阁庭帏之传。】
【甲戌侧批:实点一笔,余谓作者必有。】
此两批,以及其它批语中的“作者”二字,等于脂砚斋认为只有曹雪芹才是《红楼梦》的作者,自己只是个帮忙作伴之人。
【甲戌侧批:如见如闻,活现于纸上之笔。好看煞!】
【甲戌侧批:真有是事,真有是事!
【甲戌侧批:写得清,一丝不错。】
这三条批语,也都是“世家传”的佐证。
【甲戌侧批:伤心笔,堕泪笔。】
【甲戌眉批:“少年色嫩不坚牢“,以及“非夭即贫“之语,余犹在心。今阅至此,放声一哭。】
【甲戌眉批:过来人睹此,宁不放声一哭?】
此三批可证脂砚亦是梦中人,而且,其间多条批语,皆称贾赦与贾政为(赦老、政老),如此说来,脂砚斋必不是曹府中人。而其又称王熙凤为“阿凤”,这说明脂砚的年纪同比其他人,更与凤姐相仿。
【甲戌侧批:四字是血泪盈面,不得已无奈何而下。四字是作者痛哭。】
此批写在“孽根祸胎”四字之后,正合曹家之败。
【自《红楼梦》一回至此,则珍馐中之齑耳,好看煞!病。此病人不少,请来看狗儿。】
【穷亲戚来看是“好意思”,余又自《石头记》中见了,叹叹!】
【点“不待上门就该有照应”数语,此亦于《石头记》再见话头。】
【也是《石头记》再见了,叹叹!】
此几批可证脂砚亦是富贵出身,虽帮过亲戚,却和其他富贵人家一样,也瞧不起乡下人。
【甲眉:余素所藏仇十洲《幽窗听莺暗春图》,其心思笔墨,已是无双,今见此阿凤一传,则觉画工太板。】
第五十回,众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
此条批语透露了更为重要的信息:“脂砚斋是一位富家千金小姐,身份高于曹家众姐妹,与曹家老太太是一个级别!”仇十洲即仇英,明代绘画大师,与周臣、唐寅并称院派三大家,又与沈周、文徵明、唐寅并称“明四家”。《清明上河图》就是他的代表作,即便在清朝,他的画也价格不菲,普通人想都别想!又即使部分有钱人能买得起,又岂能买得到?《双艳图》或许是曹雪芹虚写一笔,这幅《幽窗听莺暗春图》却肯定是实写,可惜未能流传下来,否则,脂砚斋的身份或许就显现出来了。
【设云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
“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一句出自《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诗》,是南北朝诗人刘缓创作的作品:
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诗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
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
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
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钗长逐鬟髲,袜小称腰身。
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
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
刘缓系南朝梁平原高唐人,字含度。风流倜傥,名高一府。在湘东王萧绎门下上班,当时府内盛集文学之士,刘缓即是群主,常说:“不须名位,所须衣食。不用身后之誉,唯重目前知见。”后来,他一路追随湘东王前往江州。
由此批可见:脂砚斋的胸中笔墨与曹雪芹相比亦丝毫不逊,连南北朝时期的诗,随随便便就想得出来。另一方面也说明,《红楼梦》的“儿女情长”之表面文章下,蕴藏着极大的权力纷争,表面是元春与秦氏,其实是曹家与脂砚、李熙、孙文成、纳尔苏等人的小团体,与其它势力在朝中的地位之争。小说中,元春在度过了“天香楼危机”后,在归省中看到“玉”字上匾,当然会心惊胆战!其细微之处,贾府之人,乃至现实中人只察其表,不知其里,大家均懵然不觉,而读者们,也都被作者瞒蔽,难怪会有“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之说!
回头再看护官符后的批语为何那么详细!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除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馀皆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很明显,这些批语细至发微毫末,官职房数,说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像编的。有人认为这不是批语而是脂砚斋从别的抄本抄来的,我却不同意这个观点。如果真是抄来的,虽然甲戊本是目前传世最早的抄本,但这些批语足以证明,没有最早,只有更早!脂砚手中,一定有更早的稿子或抄本,这些补缺性的东东,甚至可能来自于曹雪芹最原始的稿子!极有可能是《风月宝鉴》稿!由此又产生了一个问题:《风月宝鉴》的稿子哪儿去了?这可是由棠村-鲍楷作序的成品钞本!
我认为这些就是批语无疑,因为这么重要的内容,在甲戊这么早的本子里是不可能抄漏的。而且这四家在现实中确有原型。曹家自不必说,苏州织造李煦的家族大家也一直关注,不论是李鼎(李鼎妻是“文忠公”傅恒的保姆,红楼梦第十六回脂批:“文忠公之嬷”。)、李鼐、李鼎长女李纹(生于康熙51壬辰1712年)、李鼎次女李绮(生于康熙51壬辰1712年),还是那位实在没有名字,而被人冠以什么“李香玉”、“李雪琳”的李煦次女李某(某氏之女),她生于康熙五十五年丙申(1716年)十一月廿四日,比曹雪芹小一岁。这些现实中的人物与《红楼梦》中人物明显难脱干系。再有便是曹寅的表弟,即母亲孙氏的侄子孙文成(其儿便是与“雪芹公子”相对的,袁枚笔下的、名延福的“织造成公之子啸厓”)。他于1705年出任杭州织造,曹家被抄后,孙文成也被罢了官。还有两江总督赫寿,正与曹家是门对门的邻居,他因牵连八阿哥胤稷被抄家治罪。雍正五年(1727年)曹家被查封时,赫寿家即被抄。赫寿子英保被刑部圈禁,家人入辛者库,贬为罪民,参加劳改(名单中恰有秦氏、凤姐、大二三四姐四位小姐)。
《红楼梦》里,荣宁二府和甄府被抄家,而现实中,曹家、赫寿家、李家被抄,这要是巧合,谁都不会相信。
当然,还有江苏巡抚吴存礼(吴贵妃父亲吴天祐),他于雍正元年(1723年)三月十二日被革职,与李煦命运相同,吴家与李家恰是曹家与赫寿家的影子,这两对影子组合,正好成为《红楼梦》里的贾府与甄府。
未在护官符显现的李家(李纨)、傅家(傅秋芳),应当对应李煦家和傅恒家,而王家、史家、薜家,究竟对应哪家?这一点,恐怕就连作者也搞不清,只有脂砚斋自己能搞清楚。
【甲眉:余亦受过此骗,今阅至此,赧然一笑。此时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语之人在侧,观其形已皓首驼腰矣,乃使彼亦细听此数语,彼则潸然泣下,余亦为之败兴。】
此批之重要性在于批书人在做此批时已经至少45岁,但并非是年老之人,果然与雪芹年纪相仿。
【眉批:“树倒猢狲散”之语,今犹在耳,屈指卅五年矣。哀哉,伤哉,宁不痛杀!】
又推了五年,应有50岁。
【甲眉: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伸助而何?】
再次申明,批书人不是作者。
【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此文字是也。余亦谓是一对,不知干支中四注八字可与卿亦对否?】
据此批可断定批书人是与雪芹年龄相仿的女子,不是男性,更非长辈。
“宝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拧”【我也欲拧。】
此批更确定批书人是一位与雪芹年龄相仿的女子,不是男性,更非长辈!他如果是一位男士,这想法也显得太流氓了吧?更别说是长辈了!此批虽短,却是一条铁证!可否定一切不同声音。
【交代清楚。“塞玉”一段,又为“误窃”一回伏线。晴雯、茜雪二婢,又为后文先作一引。】
“误窃”之说,是否为后三十回之回目?可以探讨。但因前八十回的回目中并无“塞玉”一词,因二者之并列关系,“误窃”是有其事而未有其名。
【甲眉:作者今尚记金魁星之事乎?抚今思昔,肠断心摧。】
此批至少可以说明作者是男性(长辈送文星和合之表礼),女孩儿在封建社会不让上学。
【蒙旁:人送寿礼,是为园子;回人去的去了在的在,是为可以过园子里坐;园子里坐可以转入正文中之幻情;幻情里有乖情,而乖情初写,偏不乖。真是慧心神手!】
【蒙旁:正写幻情,偏作锥心刺骨语。呼渡河者三,是一意。】
【蒙将可卿之病将死,作幻情一劫;又将贾瑞之遇唐突,作幻情一变。下回同归幻境,真风马牛不相及之谈。同范并趋,毫无滞碍,灵活之至,飘飘欲仙。默思作者其人之心,其人之形,其人之神,其人之文,比宋玉、子建一般心性,一流人物。】
此三批可知秦可卿情榜结语为幻情,但“乖情”一词又属于谁?
【所谓“好知青冢骷髅骨,就是红楼掩面人”是也。作者好苦心思。】
“好知青冢骷髅骨,就是红楼掩面人”一句,出自明·唐寅的《和石田先生落花诗》。原诗为:
花落花开总属春,开时休羡落时嗔。
好知青草骷髅冢,就是红楼掩面人。
山屐已教休泛蜡,柴车从此不须巾。
仙尘佛劫同归尽,坠处何须论厕茵。
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排列顺序发生了变化,“青草骷髅冢”变成“青冢骷髅骨”,初看以为引错了,批书者似学艺不精。但仔细推敲发现,批者或考虑:“青冢”谐音“秦钟”,即情种,如此方合此书意境。据此,批者自己反而是一番“苦心思”,足见批书者之心思细腻,非常人可比。
【所谓“计程今日到梁州”是也。】
此批出自白乐天诗,记得很清楚,因而未改。
同李十一醉忆元九
唐·白居易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前人诗云:“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是此意。故“不远”二字有文章。】
批中诗出自范成大诗:
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
宋·范成大
家山随处可行楸,荷锸携壶似醉刘。
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
三轮世界犹灰劫,四大形骸强首丘。
蝼蚁乌鸢何厚薄,临风拊掌菊花秋。
此批更显批书人知识之渊博。
【靖“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始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此批历来备受关注,许多人因此而确定批书者是雪芹长辈,不免武断。因批书者似这般“倚老卖老”,未老装老之批语太多,所以我认为“老朽”一词仍是戏语而已,而“命”字除了长辈,身份尊贵之人也可用。这样的语气,结合其它批语,种种迹象表明,批书人便是那位隐藏在曹家的贵人-李煦孙女,而她在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则是警幻-畸笏叟,妙玉-脂砚斋(警欢几护首,妙语只验灾)。
【靖眉: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畸笏叟。】
这条批语的口吻,相比上一条,就低调很多。
【眉批:忙中闲笔,点缀玉兄,方不是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
由“玉兄”及“畸笏”四字可知,此批应当成为“批书人畸笏必不是雪芹之长辈”结论之铁证。
【眉批:八字道尽玉兄,如此等方是玉兄正文写照。壬午春。】
【眉批:写玉兄正文总于此等处,作者良苦。壬午季春。】
【眉批:一“忙”字,二“陪笑”字,写玉兄是在女儿分上。壬午季春。】
以上三批虽未署名,却是一样口气,时间也一致,都应当是畸笏所批。
【眉批:语语见道,字字伤心,读此一段,几不知此身为何物矣。松斋。】
【眉批: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
梁巘与郎廷槐之批连出,显示《红楼梦》之稿果然是零散借出。
【眉批:松斋云:好笔力。此方是文字佳处。】
梁巘之批简短且有力,但因没再署名,接下来就不知道是否还曾出现。
【甲旁: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玉一叹!】
此批之“可继家务事者”,显示出秦可卿身份之高贵,秦业女之虚,兼美之实。
【蒙“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思织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为何贾珍要这么说话?仅仅因为是相好么?恐怕批书者就知道原因。此批也可证明可卿之尊贵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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