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街道上,一辆马车快速前行。

马车周围有身披铠甲,腰悬横刀的侍卫,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既像是在保护马车里的人,又像是监视控制。

马车内共有三人。

体格魁梧高大的高力士坐在最外侧,他因体型太过高大,只能微微缩着脖子,身体倾斜,背紧紧靠着车壁,脚完全伸进对面的座位下方,才能确保自己坐的平稳,这种姿势无疑十分不舒服,若是平常,他绝不会坐进这狭窄的马车,但为了三郎的任务,今夜只得迁就。

挨着高力士的,是从大牢里带出来的圆脸郎中,此时郎中不断掀开秦衡衣服,为秦衡涂抹药物,贴着膏药。

秦衡坐在最里侧,他一边被伤口疼得皱眉,一边向高力士道:“还请高将军介绍下案子的情况,以及你们目前所调查到的全部线索……高将军尽量说的完整,就当我是一个从未经历过这个案子的人,每个人因主观客观等原因,对同一件事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认知,我想尽可能更全面的了解此案。”

原身在案子刚发生时,就被抓了,再加上他继承的记忆也不完整,使得他对案子的情况,所知甚少,而想要破案,对案情的了解,必须全面,他只能找借口让高力士帮忙了。

高力士倒也未曾多想,听到秦衡询问,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道:“金城公主即将远赴吐蕃和亲,出嫁之前,按照习俗需回乡祭祖,祭祖完毕后,返回长安正好途经我潞州,因当时天色将黑,三郎身为兄长,便挽留金城公主,让其一行在潞州留宿。”

“安顿完毕后,酉时四刻,三郎与周刺史便设宴款待金城公主一行,宴席期间,主宾尽欢,气氛十分融洽。”

秦衡点了点头,这些事他还是知道的。

虽然原身因品级不高,没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宴席,可李隆基在驿站宴请金城公主和吐蕃使臣的事,整个潞州城人尽皆知,当晚很多人都在议论。

这在潞州,算得上几十年都未曾见过的大阵仗了。

高力士继续道:“金城公主连日奔波,身体疲倦,所以一个时辰后,便先行返回休息,又半个时辰,吐蕃悉编掣逋喝多了,身体不适,冲出去吐了一通,也告退离去。”(悉编掣逋chèbū,吐蕃官职,相当于大唐都护)

“但在离席之前,吐蕃的悉编掣逋东赞次吉说他只需休息片刻,就能回来继续陪三郎畅饮,他叮嘱侍卫,让侍卫半个时辰后去唤他。”

“半个时辰后,三郎见宴席已到尾声,本不想让人去唤东赞次吉,可一想到东赞次吉离开前多次叮嘱,务必去唤他,所以三郎便让侍卫去瞧瞧,如果东赞次吉还在沉睡,那就不要打扰东赞次吉,如果东赞次吉已经醒了,那就唤一声。”

“侍卫领命,立即前去东赞次吉的房间,结果……”

高力士语调忽然一沉,扭头看向秦衡,低沉道:“侍卫敲门,房门竟未上锁,门被侍卫随手一敲就推开了,而随着房门的推开,侍卫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下意识向房内看去,便悚然发现……房内的地面上,竟有着一大滩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至于醉酒的东赞次吉……消失了,根本不在房内!”

给秦衡上药的郎中直接被吓得手一抖,指尖瞬间戳中秦衡的伤口,疼得秦衡差点没跳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圆脸的郎中:“别案子没把我弄死,你先把我给疼死了。”

郎中老脸一红,连忙道歉:“不会不会,秦参军的伤都是简单的皮外伤,不致命……怎么疼也疼不死人。”

秦衡面无表情:“我还得谢谢你的安慰呗,让我知道我一定死不了。”

郎中不由缩了缩脖子,但给秦衡上药更加小心了。

高力士见状,哈哈一笑:“你不相信他的医术,还不相信我的本事吗?你是重要人证,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算他不给你上药,短时间内你也没事。”

没事?

那原身是怎么死的?

我又是怎么来的?

秦衡只觉得这些古人都过分自信了……

等等!

忽然,秦衡眉头皱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原身按照真凶的信,从死者身上找出了一枚红丸,塞进了嘴里……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枚红丸是什么。

高力士和郎中都说原身不会因高力士的拷问而死。

如果他们不是过分自信,那是不是说明……原身的死,是其他原因!?

“是那枚红丸?”

“被原身吞下的红丸,难道是毒药?”

秦衡不由心中一凛,若真是因为那枚红丸,那红丸真的是毒药……只能说明,真凶对原身的杀意,比自己想的还要重!

毕竟,真凶已经威胁原身,让原身成为帮凶,不许原身辩解,想让原身就这样承受不白之冤而死。

结果,他还要毒杀原身!

这明显是双重保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原身有任何活下来的机会!

“若当真如此……这哪是对东赞次吉的凶杀案啊,恐怕真凶对我的杀意,都要超过东赞次吉了……”

以他那么多次代入穷凶极恶凶手的经验,他知道,若不揪出真凶,他不死,真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面临的,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最后只有一个结果……自己死,或真凶死!

“还真是不死不休了啊……”

秦衡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揪出真凶的念头,更加坚定了。

他揉了揉额头,压下这些纷乱的念头,向高力士道:“继续!”

高力士知道时间紧迫,没有耽误时间:“侍卫被眼前一幕吓坏了,顿时大喊大叫,将三郎都惊动了。”

“三郎知晓情况,便立即命人搜查驿站,寻找东赞次吉。”

“最终,我们在驿站假山旁的树林里,发现了东赞次吉的身影,当时……”

他看向秦衡,眼中闪过凝重之色,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案发当夜,看到了那悚然的一幕:“东赞次吉正被吊在树干之上,火光照耀下,我们发现,他满身是淋漓的鲜血,血滴仍在滴答落下,他双眼怒瞪,面孔无比狰狞,被风吹动,摇摇晃晃,就和那厉鬼幽魂一般恐怖……”

郎中满头大汗,止不住的咽着吐沫,不由下意识贴向秦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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