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铭义被陈委员抓了,罪名是汉奸。据说那次丰彰祥和阮根长被抓,就是他向大落蓑告的密。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看着老实,原来是吃人不吐骨的畜生,汉奸当得连祖宗血脉都不顾了。林寡妇当然气愤,可她是个有主见的人,想想铭义一向痛恨大落蓑,怎么可能和他搅到一块。里外各一套,只有奸恶之人才能做到,铭义绝对做不来。退一步说,即使铭义真做了对不起丰彰祥和阮根长的事,可他们都好好的出来了,谅他也罪不至死。既然罪不至死,那就有得救。只有救出女婿,女儿才不不会当寡妇,母女俩的后半辈子才会有着落。林寡妇主意即定,便让翠儿将金元宝掏出来放在箱子里,再打发她只身去找彰文大爷。丰彰文还在失父失子和花费冤枉钱的巨大悲愤中,哪有心思管别的,何况是当汉奸卖亲人的畜生事!翠儿又去找九老爹,却被丰学堂戳着拐杖骂了出来。铭义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不感抚育之恩也就罢了,竟还敢当汉奸,害他最疼爱的孙子,这让老人家如何不伤心不生气。林寡妇见丰家人都不管了,外人还不是人人喊杀么,这才一盆冷水浇到火上。事已至此,送金元宝也是肉包子打狗,母女俩也只能抱着金元宝在家里哭了。
丰铭义被抓,秀绮是听宋老三无意间说出的。她大吃一惊,人不做做畜生,这混蛋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可是丢祖宗脸,堵后代的路呀!转而又一想,被大落蓑拉着喝酒的何止丰铭义,为什么别人就没事呢?虽然时间巧合,可也不能肯定就是铭义祸害了丰彰祥和阮根长啊。此事必有蹊跷。蓦的,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和铭义的事很可能有人知道或猜到一点,她丈夫来红石矶有些时候了,莫不是听到了什么?男人对妻子有洁癖,容不得半点闲话的。如果他真听到她和铭义光膀子抱过,不休她已是客气了,绝不会放过丰铭义。她一开始还准备在丈夫面前为铭义说情呢,现在哪里还敢,想想都觉得羞臊害怕了。可是,一想到抱过她的丰铭义被抓,可能还要杀头,她心里就滴出血。秀绮承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只得找个借口,第二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红石矶。
丰铭义刚进去就挨了一场恶打,要他承认与大落蓑合谋祸害丰彰祥和阮根长。丰铭义大喊冤枉,如实交代了那天和大落蓑的点点滴滴,可是人家哪里肯信。他知道汉奸罪名非同小可,就是死了还要遗害子孙——虽然他还没有子孙,但是翠儿注定受罪了。他盼望丰家长辈们赶紧来救他。不就是花钱吗,他家还有个金元宝呢,想必翠儿和丈母娘不会舍不得。他等啊等,一直等到第二天,挨打倒是受了几场,救他的音讯却是一点没有。
阮根长当晚听说丰铭义被抓后,便立即托人转告丰彰祥。他知道铭义冤枉,可是丰家人要由丰彰祥来解释,他两家尤其是丰家出面才能为丰铭义澄清。丰彰祥回来后,马上和祖父解释了铭义与大落蓑喝酒的前后经过,说:
“铭义真要想害我,我和根长还能活到现在?我和他什么时候参加的新四军,在哪里杀了多少鬼子,他只要和山本提一声”
丰学堂这才恍然大悟,敲着拐杖自责道:“是了,是了,是我老糊涂了哟!赶紧的,赶紧去救义伢。我这就和彰文讲,我们无论花多少钱!”
丰彰文和阮家旺带着丰彰祥和阮根长找到陈委员,说了当年三人一起出去做生意的事,又证明大落蓑找铭义喝酒是要他诬栽彰祥和根长,他不仅没答应,还骂了大落蓑。至于铭义当汉奸的事,两个族长都拍胸脯担保说绝对没有。其实陈委员并不知道铭义和秀绮曾经的情账纠葛,也知道他不会向大落蓑告密什么的,更不会同流合污,就因为他是穷得叮当响的丰家人,抓他既能显示不畏豪强、秉公执法,又能防堵说他借机捞钱的悠悠众口。今见丰彰祥和阮根长带礼金礼品求放人,又有两家族长作保,自然就乐得顺水推舟做个大人情。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不久,瀛洲商社和品江大酒店等被没收的固定资产都被转卖,其他能动的货品、物件、家具用具等,听说都被外地人买去了。有人问,金银珠宝充国库了,瀛洲商社里那么多古董字画能不能买一点。陈委员说,他根本没见着金银珠宝,更没看见古董字画。有人不信,就瞅机会斗胆问了图营长。图营长是行伍,说话不知转弯,便气得大骂:
“扯鸡巴蛋!老子嘴里吐出多少还不知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从安庆得到消息,省府根本没有专对红石矶的红头公文,一切都是陈委员伙同贾参议自导自演!好个陈委员,洪家的好女婿,说什么为民请命呢,原来是个无情无义奸诈恶毒的活土匪。比土匪还不如,土匪还讲情义呢。事情传到洪先生耳朵里,犹如晴天响霹雳,顿时就把老秀才气成了不治症。洪秀绮在丰铭义被抓时就回了安庆,后又耳闻丈夫的丑行,便由羞转怒再转惭了。丈夫在她娘家胡作非为,这不是把她和她父母的脸面往脚底下踩吗?她知道丈夫这样做很缺德,却又不敢当面说起,更不敢严词质问,只能独自在家伤心落泪了。
红石矶街市和房屋的恢复工程极为浩大,绝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但是修修补补还是能很快达成。为了恢复大计,丰阮两家族长牵头,全镇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连日带夜的整修房屋道路。外来商户们也陆续回来了一些,都在忙着整修店铺,四处发帖造声势,联络久违了的老客户。之前歇业的趸商、零商、储运、旅馆、饭店、钱庄、当铺和摆小摊的等等,也都在忙着恢复开张的事。日本鬼子进来之前,红石矶有横竖五条街。这么多年了,强盗们只顾掠夺,却不修防浪墙。沿岸江崁随着江水历年冲刷,别说防浪墙了,就是整个迎宾街也只剩下北边墙壁。迎宾街的房子倒塌,和宾街也就不再完整,光复前就剩几片零碎的门面。德正街早也是空名了,稍微好点的也就修文街和昭武街。两条半街呀!但愿时局安稳,红石矶还能像从前那样繁华起来。
老族长丰佳梁过世满七后,他儿子丰彰文就接了族长位子。丰彰文在接位前的一天晚上还找过丰学堂,很是诚恳的说:“九爹,你看哈,我也快六十了,虽然不敢在您老面前称老,可毕竟年龄不饶人啊,身体又不大好。所以...所以最好还是请佳栋小佬接族长位子吧。他才五十三岁,威望就不用讲了,年龄阅历都合适...”
丰佳栋是丰学堂大儿子,也就是丰彰祥的父亲。丰彰文这么推辞,很让人怀疑是为了讨好长辈丰学堂或是做做谦让的样子。当然,也可能是真心实意。丰学堂什么人?老族长丰佳梁都不敢轻视的人,何况丰彰文。丰学堂一听彰文这话不对路,没等他说完便勃然大怒道:
“亏你还是长房长孙,你这是哪家作派,咹?你这叫私相授受,是拿我们丰家族长的位子当儿戏!丰家规矩你不清楚?长房袭族长,千年不变的规矩。除非你家男人无能又无德,那才由族人另外推举。我且问你,你是无能呢还是无德?”
“比起我父亲,我的能力差太多”
“这么多年的商会会长,都是别人帮你做的?”
“这...那是大家抬举嘛”丰彰文不好意思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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