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们津津有味的听着书,而在前峰山的另一处,有一个叫马润年的人,三十好几了无父无母,还是孤家寡人。

马润年有一个姨表弟,是城防队的队长崔齐齐。他照顾表哥马润年,给城防队的食堂里送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和肉食,挣了不少钱。

马润年知道日本人要在前峰山建碉子的事。他因为长得丑,本来就找不到对象,前峰山要是变成了敌人窝,就更难找了。

以前他到处托媒,也托五里村的油菜花,说过好几次,因为钱给的少,油菜花给他介绍的对象都是些拖家带口的寡妇,所以一个也没有成。这一回马润年下了血本,给了油菜花二十块大洋。

油菜花不负所托,按钱分配,给他介绍了一个黄花小闺女。油菜花心里有个小九九,你马润年就是相一辈子亲,也成不了一个:“哼!谁会看上你这样的歪瓜裂枣瘪瘪货。”

这一回介绍的女方家爹死了,留下四个孩子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难。大的是个闺女,年十五,名叫刘秋红,是中庄人。

中庄离前峰山有点远,消息闭塞,不知道日本人要来。油菜花把相亲的日子,给他们安排在八月十三。

马润年知道自己的条件,他不停的照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天哪,我越来越丑了,这亲事怎么成。再这样下去,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要不要烧香磕头,这一回就是讹住老天爷,是不是就能照顾自己娶个老婆。”

过了一会儿,马润年独自落泪唉声叹气:“人家老天爷又不是我爹,凭啥要照顾我?”

他越想越不开心,想来想去,数了一百块银元,来到了与前峰山只隔四五里路的枣树村,这里有他的姨母,表弟崔齐齐正好也在家。

马润年把要相亲的事说了,又把女方家的情况也说了,还说这一回在油菜花那里下了血本。最后把一百大洋扔炕上,告诉姨母和表弟:“反正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我要媳妇,这一回要是成不了,我就寻个死法死在你家,给你们心里添堵。”

马润年之所以在姨母面前怎么横,也是因为他的父母活着的时候,曾经帮了姨母家不少穷。

无奈之下,他与姨母合谋了一番,顺水推舟让崔齐齐做个替身前去相亲。

三人密谋好,马润年走时嘱咐崔齐齐:“八月十三日,你打扮的精神点,肯定能相中,六十元给女方做彩礼,剩下的四十元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出手大方点。再雇顶轿子,排场一点,不用挑日子,就像电闪雷鸣一样,立马把媳妇给我带回来,免得半夜里做了梦再变卦。”

“行!我保证做一回雷电,半个月之内让表哥好事成双。”崔齐齐有十足的把握,他答应之后,马润年回到前峰山,惴惴不安的等待新娘。

崔齐齐这个城防队的队长,黑白两道踩得咚咚响。这是个会办事的人,下手也狠。前些日子他的一个手下无意中泄露了前峰山建碉子的事,无缘无故就身首异处了。城防队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说是队长干的,此后没人再敢乱说话。

此人像狼一样的三角眼,足足的带着三分邪气,游离不定的眼神里亮着贼光,一身崭新的军装,没有遮住他肆意的内涵。

八月十三日,崔齐齐替马润年去相亲的时候,总觉得没个帮腔不行。他想到的第一人选,自然就是媒婆油菜花。

他一大早骑着马,来到了临近的五里村油菜花家。人还没进院子,在大门外边先把话喊回来:“油三婆,马润年的二十块大洋不是好挣的。今日跟我走一趟,帮我哥把这一回的亲相成。若是成不了,你就得把你自己嫁给我哥。”

油菜花原名刘菜花,村民们顺着谐音,喊成了油菜花。她做的是巫婆、媒婆、稳婆的营生,所以也叫油三婆。

这是一个刁钻的半老女人,说她是大灰狼和狐狸精生的,一点也不为过。她坑蒙拐骗以放荡成性的姿态,在方圆百里扮演着风情万种的角色。

崔齐齐帮马润年去相亲,拉上油菜花,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油菜花出来抿着嘴笑了笑,推脱道:“我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动了。你让马润年自己去,成与不成看的是缘分。”

崔齐齐把马栓到大门外的树上,走回去凑到油菜花脸上威胁道:“废话!你之前也给我哥说过好几个媒,那一个相成了?今天不一样,我替我哥走一趟,你也替我哥走一趟。敢说......不去?”

油菜花嗑了个瓜子,瓜子皮贴到嘴唇上,轻飘飘的找了个借口:“如果你去的话,肯定能相中。可是呢,我不敢去,我怕中庄的人戳我脊梁骨。万一找后账,我明里暗里不是人。”

油菜花说话时,瓜子皮掉了下来。崔齐齐接到手里,呸了点唾液,又给油菜花贴到嘴唇上,反问了一堆话:“你那有脊梁骨?你要是有了脊梁骨,我崔某人能生两个双胞胎,还会下奶呢。这些年,坑蒙拐骗的事情,你也没少干吧?在我这里,你就有脊梁骨了?你油菜花数数,骗了我哥多少回了?每次骗我哥说保证能成,每次都成不了。我哥好糊弄,我这一关,你无论如何也糊弄不了。赶紧收拾跟我走,这一回的亲事,若是相不成,你得把我哥的二十块大洋按两倍退回来。”

油菜花朝着崔齐齐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瓜子皮又掉了下来。崔齐齐再去接时,油菜花伸手打了一下。

这样的卖弄风骚不管用,崔齐齐坐在了一块木墩上,朝油菜花扬了扬鞭稍问:“想一想,看一看,凭本事咱两谁能吃定谁?”

本想敷衍了事,没想到遇上崔齐齐不是好打发的人,油菜花心想,这一笔我敲定了,平时说个媒,也就是挣个一块两块的。好不容易遇上了马润年,吃了的让我再吐出来,门都没有。

可是,崔齐齐这个城防队的爷,我绝对惹不起。想到此处,油菜花提了个条件:“二十块大洋是马润年强行塞给我的,这钱不能退,大不了我跟你走一趟。不过我有言在先,中庄的人若是找后账,我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你,是你用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给马润年说这个媒。”

“行!”崔齐齐站起身一马鞭抽在地上:“所有的责任,你统统都推给我。万事俱备,只要你刮个东风就行了。”

油菜花一手拿着瓜子,另一手选了一个大的,递到崔齐齐嘴边哄了一下,然后自己磕了。她笑着迎合道:“我敢不去吗?今天要是不配合,你崔大队长敢把我的头拧下来做了夜壶。”

“油三婆子,说得太对了。”崔齐齐又抽了一鞭,附到油菜花耳边:“咱俩谁跟谁呀,在这方圆百里之内,那就是王八和乌龟的一对。彼此,彼此,都一个样,分不清哪一只是你,哪一只是我。”

油菜花伸出手,在崔齐齐的脸上画了个八字,笑眯眯的为自己洗白:“你既是王八,又是乌龟。老身我再熬三十年,也不及你这样的王八精。”

“行,行,行!我是王八和乌龟。你是好人,是我娘,是王八和乌龟的娘,这样总该行了吧,你赶紧随我上路。”崔齐齐再次坐到木墩上,言语之间也不落下风。

油菜花问道:“我跟刘秋红母亲说的是前峰山的马润年,你去了如何说?”

崔齐齐想了想道:“咱俩臭味相投,今日达成一致,我崔齐齐的名头太大了,得换个叫法。到了中庄,我就是前峰山的马润年,刚到的城防队。你记住,千万不要叫错。”

油菜花伸出手趁火打劫:“掏钱,你再加五块,不然老身我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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