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天地初开,地之东有海曰幼海,幼海东北一千里曰汤谷,其上有扶桑,乃十日所浴之地也。汤谷之下有山名曰待山,待山有五彩之鸟,天帝于此设二祭坛,由五彩鸟掌管。待山东南五百里乃东海地界,其中有鱼,人面手足、鱼身,名曰陵鱼。陵鱼常结群经待山而去幼海,过沔江以游他方。
一日,天帝帝俊自东海乘云而来,五彩鸟纷纷盘旋飞舞,列队相迎。帝俊降于祭坛处坐下,吩咐众鸟道:“我将去西北海之外的章尾山拜访烛龙,数月后回来,你们好好掌管此处祭坛。”众鸟齐鸣以应。帝俊遂起身,乘二龙而去。
帝俊远去,群鸟哗然,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天帝这次去章尾山,要几个月才回来,咱们可以好好玩了!”一只五彩鸟欢喜地说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咱们可以玩一两百年呢!”另一只五彩鸟说道。
“我要去咱东边的中容国看看,听说那儿的人吃野兽,役使虎豹呢。”
“我要去北边的扶桑树下看太阳。”
“我要去羲和国……”
正当众鸟吵闹不休时,一只年纪稍大的五彩鸟说道:“你们想去的这些地方,没甚么趣味,不过是这待山变了个名儿而已。”
众鸟听了,忙问道:“老爷爷您指点我们一下,哪儿好玩,我们去了顺便给您带些好东西。”
“那个地方太远了,且路上艰险重重,不可轻易冒险。五百年前,天帝去栗广之野见一位朋友,因皇鸟、鸾鸟和凤鸟都不在,遂带了我去。经过一处,只见沃野千里,丹玉遍地,人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就问天帝那是何处?天帝道:‘此处名诸沃之野,看似咫尺,实则难达,无非幻梦以障凡眼而已。’我听了就没再问。但那都是我在天上亲眼所见,且天帝也这么说,必然不假。”
众鸟听了,沉默良久。
且说为何众鸟如此沉默,原来是一百年前,帝俊携众鸟自西而来,一路上虽不平静,但有天帝护佑,诸神怪也不敢太过阻拦。然经过堵山时,遇到神人天愚拦路,与帝俊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双方负伤不能再战才罢。此后帝俊携众鸟到附近蛇谷养伤,待恢复功力方才启程。那场战斗,死了许多五彩鸟,是以众鸟沉思往事,犹有余悸。
说来也巧,这群鸟中,有一只最小的没经历过这段故事,并不知情。但见众鸟沉默不语,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暗自想道:“他们都这么沉默,想来那诸沃之野必是很难到达了,不去也罢。”
光阴易逝,展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一天,这只最小的五彩鸟随众鸟去附近游玩得腻了,又不知去哪里。突然想起去年那只老五彩鸟说的话,内心起了波动,便暗自筹划。
一日,适逢许多陵鱼结伴,游经待山前往幼海。这只五彩鸟便趁势化为一只五彩陵鱼,混入鱼群,浩浩荡荡来至幼海。将进沔江,五彩陵鱼越出水面跳到岸上。
烈日炎炎下,五彩陵鱼身上散出五色金光,这光直射云天,似与十日争辉。五彩陵鱼自思道:“天帝乘龙从天上前往章尾山,为了不被他发现,我就以陵鱼的形貌走路去诸沃之野,且能赏鉴这一路风光,岂不两妙。”想着便往西前行,远离了幼海。
到得一处山脚,但见山体金光灿灿,甚是耀眼。五彩陵鱼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座荒山,山上有许多金玉,是以光彩耀眼。然寸草不生,毫无生命迹象。原来这便是沔江之北,幼海之西的姑逢之山。
五彩陵鱼见此处只有金玉,没有生命,便觉无趣,于是继续西行。
又行了数十里,忽觉有光若隐若现远远处照来。五彩陵鱼好奇,便施法助力,顿时身体轻捷如飞。
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儿,却是一条河,方才发出光的就是河中的一种鱼。这鱼状如黄蛇,长着鱼鳍,名曰鲦鳙。这河乃是末涂河,河中多有此鱼,河水往东南汇入沔江。
五彩陵鱼见鲦鳙发光有趣,便沿着末涂河岸边走边看。
走了许久,到了沔江,鲦鳙随末涂河水汇入沔江。
这沔江宽有数里,深浅未知,但鲦鳙的光彩已被遮盖住了。
五彩陵鱼施展法术,越入沔江极速游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对岸。又走了这许久,五彩陵鱼有些饿了,想找些吃的。但见处处皆是金玉矿石之类,并无草木等植被,遂加快脚步,往西南行去。
走了数十里,举目四望仍是平地,却远远听得有婴儿哭啼。
五彩陵鱼暗自纳罕:“这里四周都是平地,也没什么植被,更不可能有人居住,哪儿来的婴儿啼哭?”想着便加快了步伐。
走了不一会儿,远远看见有座山,这山除了比姑逢之山略微大些,并无二致。五彩陵鱼渐渐听见有打斗声,遂施展法术直奔山的东面而去。
原来这山是沔河南岸的一座荒山,由许多小山组成,山下多箴石,名曰凫丽之山。
五彩陵鱼到一小山东面附耳细听,初时打斗激烈,过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了下来。五彩陵鱼心道:“初时打得如此激烈,忽然没缘由的停下,必有什么缘故,或是一个败了下来,不如去看看。”想罢便施展法术提步飞上山顶,往下望去。
只见一只野兽正朝一只狐狸走去。
这野兽形貌似狐,却有九个脑袋九条尾巴和老虎的爪子,口中不断发出婴儿的啼哭声,甚是凶猛。那狐狸也不寻常,有九条尾巴,且颜色各异,艳丽多姿。
五彩陵鱼暗道:“看这九尾狐不同寻常,应该修行已有数百年了,怎么被一只寻常野兽打成这样?”遂又藏于旁边山石后观察。
只见那野兽欺近九尾彩狐,九尾彩狐一动不动。
野兽提起庞大的虎爪朝九尾彩狐头上挥去,九尾彩狐闭上了眼睛。
忽然许多箴石飞起,朝野兽迎面扑来,野兽急忙挥舞虎爪抵挡。五彩陵鱼顺势从山头俯冲飞下,将九尾彩狐抱起,施展法术向西南极速奔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婴儿啼哭之声渐渐隐去,到了一处山林。五彩陵鱼将九尾彩狐安放于一棵柤树下,找来些枯草与其垫着,又去弄了些树枝来掩住。
话说这五彩陵鱼一路跑来,滴水未进,且又消耗了许多法力,已是筋疲力竭。略歇了会儿,观察四周没什么危险,就去寻找食物。
如今且说这九尾彩狐,原是青丘国东南青丘之山上的一只小狐狸。后因天分极高,修得正果,脱离凡胎,具九彩之尾,能变化等术。因九尾狐的肉可以祛妖邪毒气,所以常有附近的猎人来青丘之山捕杀九尾狐,九尾狐因此也吃来此捕杀的猎人。
近来有妖人常于此作雷霆之音,青丘之山众九尾狐惊骇不已,九尾彩狐也因此烦恼。
一日忽听得青丘之山越过沼泽北上,有一湖曰雷泽,雷泽北有山曰葛山。这葛山上有一种名叫嘉荣的草,吃了可以不畏惧雷霆之响。于是九尾彩狐遂起身北上,独自往葛山而来。
不想在跨越雷泽时,惊动了雷神。
且说这雷神,人脑袋龙身体,暴躁异常。见九尾彩狐想跨过雷泽,就鼓起腹部,发出巨大的声响。
九尾彩狐刚到雷泽北岸,就被这声音震得力尽神危,不及多想,直往东北逃去。
不觉到了凫丽之山,准备休息段时间,待恢复了法力再去寻找嘉荣草。
正当休息之际,忽听得有婴儿啼哭之声,九尾彩狐心下欢喜,暗自想道:“这声音虽似婴儿啼哭,然实是我九尾狐族的声音,想是远处族中修得正果的来了也未可知。”想罢亦发出同样的声音以应和。
不料却是一种名为蠪侄的野兽,除了有九个头和虎爪外,其他与九尾狐并无差异。
若是平时,九尾彩狐倒不畏惧,但此时法力尚未恢复,且又被雷神之音震得精疲力尽,只和蠪侄打了数回合就负了重伤败下阵来。
蠪侄气势汹汹地朝九尾彩狐走来。
九尾彩狐见此乃是一座荒山,植被皆无,人迹罕至,绝望地躺在地上。想到即将死在这里,百余年苦修如过往云烟,兼青丘之山九尾狐族所受雷霆之音犹未解决,不禁堕下泪来,闭上了眼睛。
突然飞沙走石,一双手将自己抱了起来,飞奔而去。九尾彩狐以为是幻觉——听说死去后就有阴间的使者前来勾魂,这想必便是那阴间的使者了。九尾彩狐这样想着,不觉睡去。
待得醒来时,只见四周布满荆棘,自己躺在一棵树下,且有枯草垫着,受伤处仍隐隐作疼。脑海中闪过荒山野地,时而凶猛野兽扑面而来,忽然又是狂风暴雨继以雷霆之音。九尾彩狐头痛不已,恍惚睡去。
朦胧之中,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九尾彩狐凝神细听——这脚步声不似寻常野兽那么沉重,却又不像会法术者那般轻捷,好生奇怪,却是何物?
原来这五彩陵鱼抱着九尾彩狐一路赶来,已耗尽了法力,是以步履不如先时那么轻快。
只见其怀内抱着些橘子栗子,朝荆棘丛匆匆赶来。
九尾彩狐仍躺着,一动不动,只用两眼觑着那荆棘丛。
只见荆棘丛被推开,一道五彩金光映入眼帘,九尾彩狐暗自惊道:“原来是条修成正果的陵鱼,却不知为何会有如此耀眼的五彩光芒。”
只见这五彩陵鱼逐渐靠近,九尾彩狐闭上了眼睛。
五彩陵鱼将所采的野果轻轻放在地上,慢慢走到九尾彩狐身旁坐下。
九尾彩狐感觉有一股熟悉而温暖且异乎寻常的香气逼近,于是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这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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