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卢没得商量吗?”祈源拿起精美的刀鞘,细细观摩着上面的纹路。
屋主暗黄的喙上的细齿紧紧咬合,一瞬间羽毛全部炸起,斗笠下的“脸”仿佛在忍耐着莫大的恐惧。
好一会,豁出去般,摆出自己最恶毒的模样,道:“没得商量!”
说完,屋主下意识盯着祈源手里那把刀。
微光如银幕下的残存,在洁白的刀鞘上映出了自己的头首,雕刻的永生藤纹路活过来般在刀鞘上疯长,刀柄上的日月星辰亮起给予万物生长的能力。
但,屋主只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祈源拔刀了。
刀身被拇指推出,伴随着冷兵器的寒光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握住。
起风,眼前少年的发丝扬起,一瞬间被刀带起的气浪排尽了屋主一切的勇气。
完美的刀影在空中画出工工整整的半圆,冰冷的刀锋切过头颅。
破皮、割肉、断骨。
屋主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像是在永无止境的黑夜中行走,在那一瞬间他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一幕幕如幻灯片一样闪过。
祈源收刀,把所有寒芒纳于刀鞘,房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吊灯一闪一闪,摇摇晃晃。
墙壁独属于大山的沉重化为这一刀的背景,无数灰尘像是被飓风挟持四散。
好一会。
屋主断帧般猛地回过一口气,失去色彩的眸子骤然凝缩染上生机。
“你!”屋主大口大口喘气,一脸后怕的看着祈源。
祈源面无表情,轻轻抚摸刀柄,“看来,刀是真货。”
屋主不知道说些什么。
刀是真货?
所以当场试刀?
疯子!疯子!
祈源将刀别在腰间,漆黑的眼珠里锁着名为冷漠的野兽。
“那么,多少钱。”
屋主不敢与之对视,漆黑的羽毛因为惊惧而颤栗,好一会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三千颅……”
“成交!”
……
屋主聆听着祈源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出木门。
房外的两只独眼鸦发出着嘎嘎的嘶叫,飘零的羽毛在月光下发出迷离的玄色。
祈源单手耷拉在腰间的刀柄上,深蓝的披衣完全融入夜色,踏入树阴,消失不见。
月光将世间划分成了灰与黑,大大小小的各样脚印凹凸不平,“埋骨冢”的鲜红色就极其刺眼。
半敞的门后,猩红的独眼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泥泞大道。
只有几片飞叶缭乱于半空。
但是屋主知道,在那片阴影里,有一只妖怪悠哉悠哉地前行,或许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妖怪会与其他妖怪擦肩而过,会用他冷峻不禁的面孔漠然注视着形形色色的妖,但是无论如何,他始终只会站在那如同深渊的阴影之中,扶刀慢行。
行走在影子下的妖怪。
屋主下意识这么想。
嘎~
木门合上,爪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惊起群鸦,在月色之下飞向遥远的地方。
……
流荒川,一个永远是黑夜的地方,阳光不会光顾这一片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的大地,群妖乱舞是对其最贴切的形容词,它是一个永恒的监狱,是一个没有前途与希望的放逐之地,妖怪最原始的恶与乱在这个温床里疯长,欺诈与压迫无处不在。
祈源听老头子说过,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乱也最难以活下去的地方。
丧心病狂的妖怪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怒与欲,畸形扭曲的“爱”下诞生的幼妖运气差的沦为口粮,运气好的也只是重复着悲哀的命运。
这里的一切都要靠实力与手段来争取,食物、土地、金钱、乃至于性命,没有任何能约束妖怪的悬首之剑,只要你有与之相配的实力,没有任何人敢指责你的暴行,不,甚至对于流荒川的妖怪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对于从小到大在流荒川长大的祈源来说,也是如此。
可是……老头子说这是错误的。
祈源看向手中那柄杀不死妖怪的刀,久久地沉默。
其实祈源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头子一定要让他带上这把百无一用的刀,杀不死妖怪,那一柄刀还有什么意义……
祈源抬头看向头顶这个从小没有发生过变化的夜空,紧紧握住手中冰凉的刀鞘,眼中依稀露出了几分憧憬。
就像有一把刀超出他的认知杀不死妖怪,那么是不是也有一个地方超出他的认知呢?
老头子,世界上真的有你说的暖洋洋的“太阳”吗?
外面真的和流荒川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吗?
而我真的能逃出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源头吗?
祈源不紧不慢地迈着腿,树影下的他孤零零向前走去,虫鸣声将时间拉长,淡淡的雾气下渐渐只能看见模糊的一个背影。
妖怪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生物,比起人来说它们更加的纯粹,一生追求的东西就那么三个东西——力、名、源,妖怪的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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