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么一天。

“就凭他当个实习生,就被车队来回整的料,以后会当领导?”蒋理又将调车机车队的安排与结果大声复述了一翻,瞪眼看着狰狞妈。

狰狞妈也瞪眼看着讲理爸:“好歹人家知道哪舒服往哪钻,还是比你这个安于现状的强!”

又是这一句。蒋理闭上了嘴,若有所思地起身向外走。

“你往哪走?”狰狞妈警惕地看着他又不想睬人的模样。

“哪舒服往哪钻,不能安于现状。谢谢老婆的教导。”蒋理冷冷地回答,继续向外走。

“你每次在哪做的保养?今天不请假了,我旷工一天,带我一起去!”狰狞妈一使劲站起身,丢下碗筷跟了过来。偷偷跟踪好几次了,亲眼看着他去了新二区,上了徒儿楼,到了第五层向徒儿家方向走,但总是上去再找就不见人影了。问肖踌家人,偶尔得知师傅家访后早已离开,去哪就不知道了,更多的回答就是不知道。矮老马提醒:做保养,是不是就在那楼里某一家?所以让她近距离地尾随到门口。但她总是害怕跟随太近被讲理爸一回头发现了,所以顶多站在楼下守着不走。但每次守得想上厕所了,又只得作罢。每次都气得想骂肖踌一家人帮凶,但怵于胖妈还未退休的主任身份,也只得作罢,最终憋一肚子气回来反复大叫:“走走就不见了,他成神了还成鬼了?”今天,不怕了,干脆摆明了干!

矮老马上前来训斥蒋理:“你说清楚,不就行了嘛。”高老头也跑来拉住他。

每一次,蒋理都知道她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呢,所以每一次都先用徒儿的备用钥匙进婚房躲着。昕儿看见狰狞妈离开并走远了,悄悄地让仙娘上去敲门传达一声,他也就重获自由了。每次经过柜台前,她那小眼就是看不见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昕儿,怎么办呢?不认亲人,或目中无人,报应!拨开高老头的手,蒋理向娘俩抱个拳:“回禀夫人与太后,现在没想出该去哪一家呢,待我出去散步静心思考。”

“噢,你钱花哪了,至今还没有固定点的?对了,早就听说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看来是真的!”狰狞妈指着蒋理对着二老哭闹。

蒋理准备再用经典赖皮笑呢,又因冰美人的一声大叫“够啦!”改成呵呵笑了笑,换个台词,“那我还是安于现状吧。”高老头赶忙推他去院中赏花。

小屋里,准备去上班的冰美人又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使劲闭着眼睛,捏着拳头微微颤抖着。真得,本来就在这家里呆得够够的,近期居然又多了一个有关肖俊的争执话题。而且,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此类话题肯定越来越多……她已经越来越向往互不相识的远方。

换下夏装,又过一段秋凉,又即将进入2005年前的春运时期。“好消息!”党高官满面春风地通知冰美人来他办公室。

“好消息!刚才上海来电:通过这一年来,你几乎每周都有文稿上报的优秀表现,铁道报发掘人才,准备选你试着参与到今年的春运报导中,练习寻找段内最新消息,深入身边每一阶层,报导各类动人事迹,传播集体优效佳绩。练得好,下期路局通讯员培训班也许会选你去参加呢,以后就可以兼职上海那边的通讯员了。”看着自己的队伍里又培养出一个人才,而且是在运用车间里发掘的女职工,书记真是满心欢喜。

“等一等,”冰美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书记,“我一个整账本的,每周还需要写文稿吗?你们记错名字了吧?”

书记瞬间春风全无:“关键时刻,不要瞎开玩笑。”

“我连看书都懒得看呢,怎么可能喜欢写文章呀?”冰美人讨厌人家与她谈论有关学习的事情,语气不耐烦了。

书记也寒下了脸:“每月你爷俩多拿那么多奖金,就是文章上报的奖励。你既然没写过,你爷俩怎么好意思拿的?”

“我拿什么奖金了?”冰美人莫名其妙地反问着,却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拿过一阵子莫名其妙的奖金,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接着又想起,从小就听讲理爸说昕儿文章写得好,也寒下脸来:“去,问问你们的讲大理同志,是不是他捣的鬼。”

经这一提醒,书记也想起了蒋理当初“防止骄兵必败”的奇葩提议,立即先打听他此时身在何方。得知他正在回段的机车里,不得分神,所以又让冰美人给他发个信息:退勤后立即来党委或通个电话。

一上午,满世界都是被严重侮辱的愤恨,让冰美人不敢再看任何一张迎面笑脸,让她走哪都感觉无地自容。心火不断膨胀,索性拿毛巾缠在手上,提前打开蒸饭箱,提着饭盒请假回家了。

整个中午,书记无心午休。正当书记对着电话等得焦头烂额时,蒋理神色慌张地跑来问怎么了。据退勤机调员说,今天书记的神色凝重,冰美人好像也提前回家了。

“你有点子,赶快给我想,怎么办?”两人相互说明真实情况后,书记神情严肃地指着电话问蒋理。燃眉之际,书记已来不及追究他的诈骗行为。

“好办好办!需要什么文章,我都让真正的笔者随时去写。你对上海那边说,保证及时交稿。”蒋理信誓旦旦。

被他气得,书记一时忘记了重点:“人家要春运信息,这女孩又不是我段人,哪弄的现场内容呀?”

蒋理神情笃定:“放心,有我讲大理机班出征,就有可写话题。专业知识由我辅导,明天就送来给你看,可行?”不知道昕儿如今的身体状况,所以没敢说明天何时。

“你讲大理机班都被写三十年了,你确定还能写出优秀新闻?何况,再用你家申琯的名字,人家事后还要培养通讯员呢,还要通过单位的电话随时联系呢,又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蒋理还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年我51岁,今年52,有改变就有新状况嘛!会写文章的孩子,看同一个问题会有360个不同的视角,不用怕!我们一个车间近千人,肯定还有会写的孩子,只是忙于背书或跑车,再或者谈恋爱呢,一时来不及。我陪车间一起再发掘人才,申琯就当新人的笔名。人家只要我们提供一位好写手,又不会在意写手到底是哪一位,所以也没事的。就是那个女孩家没有电话,在这没法通知,所以我现在赶紧去,不再和你多说了哦!”蒋理赶紧跑走去办正事,书记撵着背影大叫刚又想起的重要事项:“我们这里,到哪去找优秀的女写手!”

“没时间跟你俩个玩笑了,一边去。神童赶紧过来听我讲!”急冲冲地赶到神仙家,蒋理拉来昕儿先说了请求帮忙的事项,叙述了自己机班近期的情况。

写这么久了,每一报纸每一版面的编辑喜爱哪一风格的文章,昕儿已心中有数。但她就是喜欢写散文。略微想了想,昕儿又让姑夫给车队打电话,打听了春运前的具体安排事项、近期每天实际的出乘班数与变化。从小就听姑夫说的许多相关名词,她都问了个清楚,并问一问春运时这些相关项目是否有变化。这些内容都可以找到“新”,再从中寻找“忙而不乱”的过程与“安全高效”的业绩。

“好孩子!你不去单位当一名通讯员,简直是老天爷浪费人才。”蒋理拍了拍昕儿,一声叹气。全家都已发现,今天的讲理爸神色沮丧。这一会儿,仙娘见昕儿写文章去了,赶紧再问狰狞妈又怎样欺负他了。

想起最近接连不断的倒霉事就头疼。蒋理沮丧地歪在沙发里,先把肖俊的事情说了一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又一声叹气。

“你俩谁是秀才谁是兵?”仙娘咧嘴笑问这位部队转业人员。

“她要是能成秀才,我愿意再当八百年的兵!”蒋理瞪眼敲着沙发。

“八百五十岁了,人家部队留你上香啊?”仙娘这一疑惑逗得全家笑。

蒋理今天实在笑不出来了,皱眉抬抬手:“好了,我女儿的前途令人堪忧,别闹了。帮我想办法。”

正闹得起劲呢,仙娘哪肯罢休:“闺女已长大了,咋办呢?换一个后妈?”吓得神爹一惊:“那哪行?”

在仙娘的笑声中,昕儿轻轻走到沙发旁,轻声问满脸痛苦的姑夫:文章换作者的事情,冰美人是否知道并生气了。

蒋理一愣,又一声叹气,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水满则溢。一片小水塘,被我用甘甜的雨露浇灌得太多。没灌成龙子湖,反而发大水漫了胜利路。领导那里有你出力,暂且躲得过去。家里那一帮子肯定会知道的,八成现在都等着砍我呢,怎么办啊?”

家里,已经吵起来了。狰狞妈听了女儿的骂声,当然发火:“让你平时留心看他的账,你非得屁事不管。这下好了吧?他可是想点子弄钱往外拿?”

“这哪对哪呀?他的工资与这是一码事吗?”冰美人一肚子的火气还没宣泄完呢,竟又闻狰狞妈的陈词滥调。高老头不是大明白,插嘴问个话:“名字上报了,在单位更有名气了吧?”

“我在单位里缺他这份名气吗?”“他在骗钱花呢!”娘俩同时一吼,让高老头两耳一震,蹙眉闭嘴候场。换矮老马开口下令:“等他回来,再问个清楚,都别在这瞎猜。”

狰狞妈哪是听话的孩子呢?继续逮着话题不放,反过来教育矮老马:“趁着那家伙没回来,趁着这事件的热乎劲,我得教会这个傻丫头以后应该怎么做!否则等那家伙退休了更‘野’心勃勃,我们还管得了吗?而且,这傻丫头也该找对象了。就她这马大哈的样,找到好的了能管得住吗?”

冰美人忍无可忍了:“对,我傻,我笨,我必须听你们的摆布、留着你们用,对吧?”从小到大,特别是在小学时期,讲理爸经常在家说小神童的故事,说人家聪明、懂事、自觉、上进。被捧大的冰美人本来就听不得同龄孩子比她强,更何况昕儿是这家不愿养的孩子。学习对她来说确实无趣又累人,每逢再听讲理爸夸昕儿,她更是干脆倔强一阵子啥都不学了,破罐子破摔。反正没人舍得打她,骂也是耳旁风。成绩越来越差了,科目越来越多了,进入青春期后更是越来越烦,成绩一落千丈,而且留下一个不能听任何人说她笨的毛病,听了就要爆炸。此时,她一把摸出手机,瞪着满眼的怒火对家人质问:“我不干那活了,可行?我不住这家了,可管?我永远不想听你们指挥、被你们利用了,可造?”一句比一句的语气来势汹涌,一句比一句惊吓人心。没等那三位反应过来,手机里传来了惊喜的“喂”声。也不等那边再问话,冰美人直接大叫:“走,我现在就跟你走!去火车可以到达的任何一个地方,管他是城市还是乡村,听不到这群人叨叨就行!”

“要到哪去?”全家一下子乱了套,纷纷上来拉胳膊或堵路。冰美人反复使劲拨开挡路的人,却又反复被逮住。狰狞妈跟在后面骂:“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和这么富贵的家?可就是因为你爸满世界乱跑,你也学会了?”

冰美人又一狠劲,拨开一片胳膊,怒怼道:“够啦!什么先工作先轻松,我完全就是你安装在机务段里的监控仪,帮你监管你家老公一举一动的。我身为你俩共同的女儿,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既然老天派人带我离开你们,我这就离开!谁再拉我,我撞死在谁屋里!”吓得老俩口立即松手,矮老马喝令狰狞妈闭嘴。

但狰狞妈也已怒气冲天,仍然叫唤:“人家养儿防老,我给你养大干什么的?”

“噢,说实话啦?我从一开始就是留着给你防老的呀?好,以后等你老得跑不动了、砸不了了、骂不出声了,我再回来伺候你,好?”冰美人一声冷笑,打开院门。高老头急得再次抱住冰美人往家拉,冰美人大声恐吓道:“你再不放手,我咬舌自尽!”吓得高老头胳膊一软,冰美人还是脱身了。

一辆出租车停在宏业路新一区的东门外。一家人拉扯了好半天,冰美人一通震天吼:“再烦我,我撞车去。你们管得了我这一分钟,管不了我一辈子吧?”到底坐车而去了。

“女儿都跑丢了,你还不死回来!”一声惊天霹雳,惊得蒋理立即冲出新二区,冲入家中,立即看见高老头在叹气,矮老马在哭泣,狰狞妈更狰狞,冰美人不见影。“我的晴儿到哪去了?报警了没有?”蒋理惊慌失措地大声问话。

“被你气走了,这下好受了?”狰狞妈用上更大的怒气做回答。

来不及跟她计较一切,蒋理急不可耐地大声追问:“到哪去了?跟谁走的?你们当时怎么不拦不追、事后不打电话问呀?”

“一辆出租车来接她的,我们怎么撵?你会开火车跑得快,你去撵呀!我打八百个电话了,她不接听,你倒是让她按接听键呀?”狰狞妈气势汹汹加滔滔不绝,却总不往正题上说,急得蒋理也放开嗓门,以最大的嗓音吼起来:“我问谁带她走的!”

两位傻大个站在出租车旁只顾着拉,没想起弯腰去看车内。只有矮老马看见副驾上有一男生始终很是得意地笑,问他是谁,他不回答。蒋理稳了稳情绪,拨通肖俊的电话:“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否则我报警!”

电话那头竟然也是急切的声音:“我刚下出租车,她又叫司机给她带回家了,说是忘拿什么东西了。我正急着再去追呢,没时间管你这么多!”

蒋理松下一口气,挂了电话:“幸好,她根本看不上那个肖俊。”

“可恨我当年同意要了你!否则女儿老早嫁入大户人家,不就不用担心有没有工作了?她走出家门就有许多人关注,不就有人给我们送回来了?哪怕我换个脑子多根筋的男人,生个女孩也不会笨成这样,长得漂亮不知笑,守着账本不看账……”此时的狰狞妈就是一只厌人的苍蝇,无论老头老马怎么劝说,她就是围着自己最想说的话题“嗡嗡”不停。蒋理来到院子里,来回踱步闭眼思考,假设冰美人回家后的各类状况,提前备好各类应对措施。春运了,他与女儿不能给车间添乱。狰狞妈却伸头对着他骂,引得邻居们伸头向这院子里看。

等啊等,眼见夕阳下山了,仍不见冰美人的身影。蒋理反复再打她与肖俊的手机,却总是被按断。再找徒儿问他奶奶家,据说肖俊要等笨哥换成机调员才回来工作。

“跟你奶奶说,不是正司机,当不了机调员!”挂上徒儿的电话,蒋理心急火燎地再发一信:五分钟,我就报警了。

“怎么办?”狰狞妈又上前质问,蒋理使劲给她推开。她在身边,影响通话。就在他拿着手机准备按1时,回信声响了,一声又一声。

“她确实回去过,因为她非要拿她的护肤品。我还怕她找理由不走了呢,没想到她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又听见你们的吵架声,实在嫌烦,还是跟我走了。谢谢你们的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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