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到鸾恩殿,祝修云已在殿内等了许久,才看到颤颤巍巍走下轿子的梁昭。

寒风吹起她的衣袖,宫内的广袖长裙罩在她身上,却总显得空落落的。

夜色太晚,外面油烛微弱,看不清梁昭的面庞,只见那道纤细孱弱的身影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渐渐走近。

有一瞬,祝修云甚至产生了幻觉,眸中翻涌着忧虑与欣喜,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这样生动的神情在薄情的帝王身上,是极为少见的。

就在他嘴中喃喃的名字即将呼之欲出时,梁昭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他下意识伸出想要搀扶的手僵在空中,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出异样,他又将手攥成拳藏到背后。

祝修云轻咳两声,问道,“没事吧?”

梁昭回得也尽显疏离,“无碍,多谢陛下挂怀。”

“嗯。”他顿了顿,“今日母后罚的属实过分了,朕……也已经说过她了。”

说罢,祝修云又来了句,“不过母后一直欣赏你的才学,想来今日此举也是为了你好。”

这对母子真是一个样。

梁昭嘴角挽起嘲讽的弧度,福了福身子,“臣妾谢过太后娘娘与陛下。”

她膝盖有伤,弯不下去,便也只是做做样子意思过去,祝修云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敷衍,留下一瓶化瘀膏,离开了。

苁蓉望着祝修云走远的背影,嘟囔:

“陛下也不多陪陪娘娘,看看娘娘伤的如何了,这么快就走了。”

“走了也好,走了,我得个清闲。”梁昭端起他留下的药瓶细细看,又命人拿来福泽送来的。

发现竟是同一瓶。

既然如此,涂哪个都一样。

茯苓小心翼翼扶梁昭坐到床边,又替她脱下鞋袜,裤腿撩至膝盖,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浮肿,看着便骇人。

苁蓉先是一惊,而后气不打一处来,心疼地眼眶通红,”我家娘娘自小连磕着碰着都甚少,这才入宫一日啊……”

梁昭自己也没想到,竟伤的这般重,尽管茯苓动作已经放得极轻,她还是不由痛得皱眉。

瞧着苁蓉小声抽泣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罚的是她。

梁昭探手,替苁蓉揩去眼泪,“傻丫头,多大点事哭成这样,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梁昭抄完经文的手又酸又痛,抬起没多久就失力垂下,她叮嘱苁蓉:

“明日爹娘进宫后,你可千万不能向他们提起此事,听到没有?”

苁蓉抽抽噎噎,“那……”

梁昭补了句,“梁程,梁晟也不行。”

上好药后,梁昭立马有了困意,简单洗漱完便屏退了周围服侍的宫女。

这一夜她显然没有昨晚睡得安稳,不仅是因为腿上青肿让她疼痛难耐,右手的酸胀更是让她辗转反侧。

直至子夜十分,她清醒地感知到,寝殿窗户被人打开。

随后,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住了她的右手,轻轻揉捏她的手指,按摩手法娴熟,很快便缓解了她的不适。

她想睁眼看清床前的人,可折磨她一晚的困意再次上头。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一个黑衣束冠的男子坐在她床头。

他是何人?

他是如何进来的?

想着想着,实在不敌困意,她又昏昏睡去……

在大片大片的青紫上,谢丞注意到上方一小块铜钱大小的疤痕,那一瞬,他眸中泛起了柔情与疼惜。

思绪忽而被这个伤疤牵回了十二年前……

“你爹常年不回京里,那是不要你了!”

“镇国大将军有什么了得的,他儿子不还是一个任我们欺负的废物哈哈哈哈!”

“我爹说了,陛下派他爹去镇守边疆,才不是重用他,而是怕他爹是个祸害!”

“哈哈哈哈谢子宸是祸害的儿子!”

他们爬到假山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被他们打趴在地一动不动的小男孩。

当年太傅仍在宫内教书,各大世家凡是太傅的学生都有资格入宫听课,书院放课,他们却将谢子宸拦下。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他踹倒在地。

谢子宸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即使新衣服弄脏了,他也只是跟他们讲道理。

“夫子说了,书院之内,不可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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