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四面青翠的山峦化为庞大的黑色剪影,身后高耸的关隘像巨浪倾覆压来,新月被淹没在后,世间唯一的光亮来自神秘女子身上散发清辉的白衣。她静立在原地,右手中提着两个包裹,脚下是失去嫀首的摇光,断首处和仇雁一样被一层白雾遮盖,没有挣扎和流血,娉婷婀娜的身体柔软地歪倒在那儿,如熟睡一般美丽安详。

眼见摇光和仇雁皆被这个神秘恐怖的女人杀死,唐馨儿面色惨白,不敢再看那白衣一眼,心中忐忑不安,不敢稍有异动。时间凝滞般缓慢流逝,连山风的呼啸和溪水的流响都变得寂静无声。

只听白衣女子的吩咐:“她的裤袜,我,我可以带走吗?”

“什么?”唐馨儿目光垂在摇光笔挺横陈的两条薄丝长腿上,一时难以理解。不过只要是她说的照办便是,唐馨儿一拍张昊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张昊,没听见吗?去把她的裤袜给瑾姑娘!”

“我?”张昊满脸抗拒,但在目光移向女尸的刹那,又利落地点头。“知道了,我帮仙子去取。”张昊的行动同言语一般利落,直接将手放在摇光曲线修长的腿上。

“滚啦!”唐馨儿从背后推了张昊一把,粉面含煞。“你扶起她!”

“哦好!”张昊讪笑着爬开,从后抱起摇光的纤腰。唐馨儿半蹲下身,将手探进水蓝色的燕尾裙下,惊异地发现这丝裤腰线很低,仅到臀沿,若非此丝料弹性极佳,裹着身体,换作他物走路也要不慎坠到腿间,惹人耻笑。

不知是偷工减料,还是汉州人的情趣,但给那小贼来,定要做出什么下贱的事!唐馨儿冷哼一声,顺畅地将带着油亮细滑的薄裤袜腿从臀沿拉到脚下,捧在手中轻若鸿羽,浑若无物。

“瑾姑娘!”唐馨儿将此物递给白衣女。对方伸出一只玉润冰清的手接过,收入白袖中。

“多谢,我们一同下山?”

白衣女的声音似不是威胁,唐馨儿不敢正视她,咬咬牙回绝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山寨过夜了,瑾姑娘若要下山请自便吧!”

“好。”

闻言,唐馨儿猛地回首,刹那间白影即如星光飘散,消失无踪。

群山一片静谧,只有孤男寡女两人看着对方的轮廓,张昊道:“我,我看她,她似乎会飞的,为什么不跟她一起下山。”

“你看见她会飞,知道她是人是鬼吗?是带你飞到山下,还是从地缝钻进去直通地府!本小姐今世过得这么好,可不想早投胎呢?”唐馨儿厉声回驳道,释放着所有的恐惧和愧疚。

张昊嗫嚅道:“那,那我们怎么办?还有这女贼的尸体,是不是也能换些赏金?”

“你疯啦!六扇门要的是首级,有种就你肩扛她走十里山路。”

“开玩笑的,不如我们就地把她埋了吧。这寨子属于她,我看山清水秀的,也算做了个好事!”张昊提议。

“嗯,先找个地方休息。你我待在一起轮着守夜,免得山贼折回来谋害你我”唐馨儿心中不觉得还有人会留在这寨子内,任谁看到白衣女都会早些跑掉吧,何况唐馨儿记得父亲说这寨子有个通向外界的密道,她们应该都是从密道撤走了。

张昊抬着肩膀,唐馨儿拉着脚踝,两人借着点点星光,将女尸一路抬进最大的庐舍内。这里果然有很多日用品,唐馨儿在入门的桌边找到了火烛和火石,接连点了八根,摆在如宴席使用的长桌上,照亮了整间庐舍。

摇光和一群少女居住的地方想必也不会太差。这庐舍宽敞整洁,墙柱上挂着许多璎珞流苏,四角还有粉色瓷器作为装饰,让唐馨儿不禁感慨北斗背后雄厚的实力,深山里的寨子都装饰得如此精致。

“唐小姐,快看,简直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犒赏!”张昊寻个椅子,将女尸摆上,便手指满桌的瓜果菜肴和十几副碟筷喜不自胜。黄桃绿瓜切瓣摆在盘间,三足鼎内还有绿素炖肉,鼎下摆了油灯,点灯热菜即是一顿热乎美味。

唐馨儿晨兴而起,连走一日山路又大战一场,又只吃了干粮和少许果蔬,自是人困体乏,饥肠辘辘,此时如何不口齿生津。然而摇光尸身落在椅上,让唐馨儿不禁联想自己和摇光各坐主客,和众女子共渡裙幄之宴的欢庆场面,便觉肠胃一阵翻涌,再无了胃口。“分明是山贼们的庆功宴,现在这女贼坐着可没有头吃了。本,本小姐才不屑吃她们的剩食。”

“那在下是个卑贱之人,先替唐小姐试试有毒没毒了。”说完,张昊点了油灯,拿起瓜果大快朵颐起来。“呜,好甜,这瓜真甜!”

“闭嘴吃你的吧!”唐馨儿只想把他的嘴撕开,别过头去,瞥见放置在主座上的一个系着红带的精制粉盒。将之拆开,只见里面有三小阁,左侧折叠着黑、白、肉色的三条丝质长袜,中间隔间最宽是一件樱桃红的长裙,右侧摆放着则是一盒透着淡淡花香的脂粉,看似都是汉州流行的产物,价值不菲,或许还不易购得。

一见便知此是摇光留给她的礼物,唐馨儿将盒子翻了个底朝天,没看到什么留言寄语才松了口气。

“唐,咕噜咕噜,这是那女贼的东西。”张昊咽下嘴中食物,盯着被唐馨儿翻出来的东西两眼放光。

“怎么,女儿家的东西你也想要?”唐馨儿声音愤怒,难压胸中郁闷。

“诶嘿嘿,这东西看着名贵,若卖给玄武城内的豪门千金,可不比那仇雁的脑袋差。”张昊擦擦手就要来拿。

唐馨儿心底只想说这都是送给自己的,但话到嘴边变成:“见财眼看,想要都给你。唐门可从不收贼人赃物!”对,唐门不收赃物!

唐馨儿把自己本想试穿的丝袜团在一起丢给张昊,那小子慌慌张张接过,差点就让衣物掉进食盘里。

这时油灯已将鼎中食物热透,溢出滚滚肉香,诱使肚子咕噜噜地一阵乱叫。唐馨儿不由两颊羞红,骂道:“你吃那么多,肚子还叫这么响,听得本小姐都饿了!”

张昊对她的无理取闹只是嘿嘿一笑:“走一天路,实在饿极。唐小姐你看这三条丝袜可不比不上那女贼身上穿的,指尖都能勾丝呢。女贼身上的丝滑如脂,瞧她能在地上滑得那般快,多半是因为此物,当真是至宝。难怪连,诶我想说什么来着?”

唐馨儿不理会张昊的自说自话,去鼎内夹取肉食,尝了口不禁赞道:“真香!”

这小子吃了许久也不见有事,定是没毒。唉怎会有毒,真本就是欢迎我的晚宴。唐馨儿见张昊仔细地叠好衣物放入礼盒,没注意她便狠吃了几大口,感觉油腻又品尝起清甜的瓜果。

填补食物后,唐馨儿坐到摇光身边,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那玉手冰凉,掌心仍有余温。回想和摇光从初见到诀别两日间的点滴,她对摇光这个心思细腻又狡黠的女人颇有好感,心中不免哀悼:“谢谢你的款待和礼物。那白衣女真不是我的错,她出现前我真的一点都记不起她,真的。那个女人处处透着诡异。其他事,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没有过错!”

两人握着的手隐匿在燕尾裙下,贴着女尸陈放的大腿。唐馨儿记起仇雁差点杀了自己,就像一堵墙将贴近的二女隔开。

说起错来,倒是你安排的仇雁害我差点死掉。幸亏有她我才得救,这也算因果报应吧。想到这,唐馨儿手指用力捏了一把摇光的大腿,只觉肉质弹软,丝毫没有尸体该有的僵硬。

她会不会还活着?唐馨儿大感惊奇,但见那断颈处一片白蒙蒙的,又打消这等荒诞念头。深更半夜的留摇光在屋内太过惊悚,我非她亲眷,也没守灵的义务,该让她快点入土为安。

唐馨儿的眸子扫向刚将礼盒恢复如初的张昊,暗道这小子手还挺巧,叫他再挖个漂亮的坟也不在话下,正好也支开他。

“张昊,你现在吃饱了吧。”唐馨儿开口。

“不知唐小姐有何吩咐?”

“此地就你我两人,而逃匪少说也有六七人。不去巡查一圈,我便不能安生过夜。”唐馨儿自认机智地编了个理由。

“那我和唐小姐同去。”张昊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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