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受到了林嘉文的影响,阿戎对蔸娘也极其上心;即使在第一次见面,蔸娘第一次见他,总觉得他看待自己时,抱有一丝敌意。
蔸娘现在站在奢侈品牌服装店的镜子前,看着阿戎身后跟着两个导购员,在一排衣服面前挑挑拣拣。
导购员小姐似乎和阿戎已经很熟悉了,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亲昵地迎上来,叫他“戎哥”,告诉他上了哪些好看新货。她们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蔸娘的存在,阿戎告诉她们蔸娘是林嘉文家新来的妹妹,她们才笑脸相迎地招呼她,给她端来一杯苏打水,夸她长得好乖。
蔸娘拘谨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全身上下朴素极了,在装修精致的奢侈品店里,这里的沙发枕头上都是精妙的法式刺绣,她就像一颗小石头,不小心掉进了巨龙的宝石金币堆里。
阿戎总算从衣架前面过来,左手拎着衣服钩子拿了三件,右手拎着衣服钩子拿了两件。
“都试试。”他对蔸娘说。
蔸娘轻声说了一声谢谢,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阿戎了然地把衣服都放到沙发椅背上,拿出一件,伸手递到小姑娘面前:“先试试这件,颜色适合你。”
蔸娘拉上试衣间的帘子之后,偷偷翻出吊牌看价格,细细数了几位数之后,忽然拿着衣服的手指不敢用力,看这件衣衫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前前后后换了三十几件衣服,逛了七家店,阿戎倒是兴致勃勃,两手拎满各式各色的奢侈品店购物袋,蔸娘跟在后面,没有拿着什么,却已经感觉十分疲惫了。
“这样就累了?”阿戎带着她进了一家布契拉提的店,“这样可不行,你可是女仔来的。”
“也有不爱逛街的女仔嘛,戎哥。”蔸娘青涩地笑起来。
“你都做人家帮派的头马了,要有很会花钱,还很贪靓的气势,这样才像话嘛。”
蔸娘想了想,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像阿戎一样,打扮得张扬,还踩着高跟鞋,一脸不好惹的样子,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暗想:这太奇怪了!
布契拉提的导购员捏着两只装了气泡水的高脚杯走过来,对戎客气尊敬地叫了一声“戎哥”,说:“带新来的妹妹看首饰呀?您上次定的东西也到了,我拿出来给您?”
趁着导购员走开,蔸娘环顾了四周,都摆着各种制作精良、亮晶晶闪闪发光的项链、手链,悄悄地问:“连首饰也要今天买吗?”
“既然都出来买了,正好就一起买咯。”
正说着,导购员拿来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小拇指甲盖一般大的、钻石雕琢和拼接而成的小骷髅头图案耳钉,就一只,但已经很吸引人了。
阿戎细瞧了几秒,拿过盒子又给蔸娘看,问:“可不可爱?”
蔸娘点点脑袋。
阿戎熟练地接下自己的耳环,拿出那只耳钉换上,甚至不需要镜子看着,只是摸索着捣鼓了几下,就戴好了。阿戎的耳垂薄薄的,很适合挂点什么装饰物。他的脸部轮廓有点棱角,但还是流畅柔和的,鼻梁高挺、鼻尖微微翘起,眉骨深邃,眼睛又圆又有神,在眉骨和自然恰到好处形状的眉毛下,显得几乎快要闪闪发光。加了一个钻石耳钉,让这张脸显得更加精致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难怪那个娄sir,和他说话时候总喜欢揪着他,或许是喜欢近看他的脸呢。蔸娘恍惚地想到。
“发什么呆呢?”阿戎歪着脑袋看着她笑。
蔸娘心虚了几分,脸颊微微发热,担心自己飞出窗外的奇怪遐想被他看穿。
“自己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我觉得可以挑一个胸针,配你那件青色的戗驳领小西装。”阿戎提议。
蔸娘顺着话,看了看那些购物袋,“可是已经买好多了……”
“哎呀,你这孩子,给你花钱你怎么还小心翼翼!”阿戎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伸手招呼导购员,把他点到的几个首饰拿出来细看。
导购员把一条项链戴在蔸娘的脖子上,阿戎在身后挽起蔸娘长长的头发,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没有打耳洞呢。”
蔸娘想要循声回头,忽然想起身后的导购员还在给自己扣项链,堪堪止住动作,回答道:“我怕疼,不敢打。”
“就‘邦——’一声,和被蚊子叮了一样,不会痛啦。”
“可是要在肉上打一个洞。”
“很快的,真的不痛。”
“我怕响啊。”
“你怎么什么都怕,你可是头马哦。”
“头马也有会怕的嘛。”
“没有你上次挨萨米那一下疼。”
“可我上次挨完在娄sir办公室里嗷嗷叫了好久。”
阿戎听完笑起来:“娄知铭听你喊痛不安慰你吗?”
“没有……人家做差人很忙吧。”
“我下次让他嗷嗷叫。”
正说着,阿戎又挑拣出一个形状被雕琢成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蛇的胸针,放在蔸娘的领口,左右看了看,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胸针,转头和导购员说:“这两个,包起来吧。”
阿戎拎着大包小包的奢侈品店购物袋,带着蔸娘走进小弄堂里。仅仅只是几米之隔,大路外头的店门、商场看上去都是昂贵的,装修新奇时尚,光是看那些灯具都知道价值不菲,而往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还能再延展出小路。这些小路不是很起眼,有些被纸箱或者垃圾桶遮挡住,如果只是游客或者路人,不曾知道这里还有一条小道,根本不知道能走进去。
高高的大楼挡住小路的光,虽然还是下午,但是小路里已经略显阴暗。
小路两边是高高的墙壁,往上都是狭小的窗户,许久没有被关照打理过,脏兮兮的,有些已经老旧、损坏了,但是没有人管。管道沿着墙壁,慢慢往上攀爬,金属经过风吹雨打,有许多地方已经露出褐红色的铁锈,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不过只是几步之隔,像是两个世界,外头风光靓丽,里面破败灰暗。
蔸娘在心里暗自咂舌。可这不正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吗?她又想道。她跟在戎身后。戎鲜亮张扬的样子,在脏兮兮的巷子里,像是某一种宝石,掉进了淤泥里。她忍不住暗暗遐想,戎哥一定更清楚这个世界的样子,他是否会觉得厌倦,是否想尝试过另一种人生呢?
走着走着,他们停在一间古玩店的门口。
古玩店的门窄窄的,通体漆成深沉的青绿色,上半部分有一口小窗户,小窗户的四周被暗沉的黄铜金属装饰包裹,小窗户用的是凹凸不平的毛玻璃,只能勉勉强强透过毛玻璃看见里面有一点点昏黄的光线,其他的只是一片模糊的黑色。小窗户的正下方,有一个黄铜制的狮子头雕塑,雕塑的嘴里衔着一个圆形的铜环,就像是从古迹的城门中拆下来,按上去似的。
阿戎侧了侧身子,转过头往后看向蔸娘。
蔸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按门铃啊。”他稍稍抬了抬胳膊,手里的纸袋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音。示意了自己没有空余的手,可以完成这个动作。
蔸娘这才恍然大悟,略显笨拙地绕过那些奢侈品店的袋子,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小心翼翼蹭着墙,来到古玩店的门口。
她在门侧寻找门铃,但灰扑扑的墙面上,没有可以按动的按钮。于是,她又敲了敲门,但是力道很轻,声音很小。
敲上门面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扇门也是金属的,实心的厚厚一层,她那一点点敲击的声音,甚至传达不到里面。
阿戎开口教她:“你抓住门上那个狮子头下面的圆环,往外拉一拉。”
蔸娘照做。拉了圆环之后,狮子头里发出微小的齿轮转动声,“咔咔”几声之后,隔着门,似乎听到了一阵低沉但穿透力极强的钟声。
过了一会儿,门打打开了。蔸娘先看见的,是站在门后的任辉。
“任辉哥。”蔸娘礼貌地打了招呼。她见到任辉总是有些心中过意不去的难为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晃硕的夸大其词,她一开始见林嘉文之前打了任辉的传闻,几乎已经在这片的帮派地盘上人尽皆知。
虽然任辉本人对此表现得满不在乎,也不去解释什么,但蔸娘还是对此在意极了,像心里卡了一块石头似的。
“文叔打过招呼说你们会来。”任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把门往后拉开了些,视线从蔸娘身上移到后头的阿戎身上,“但你们来得也太迟了,我等了好久。”
阿戎不以为然:“这才不到四点,哪迟了。”
“还差两分钟就四点了,大佬。”任辉看着阿戎手里大包小包、五颜六色的,“哦,难怪这么迟,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啊,比你店里的小姐都贪靓的。”
“给蔸娘买的。”阿戎说得理直气壮。
“你就是喜欢逛啦!”任辉不给情面地指出。
跟着任辉,蔸娘往古玩店的深处走。
这家古玩店的东西繁杂,而且稀奇,最多的收集品是古董钟表,一群钟表摇着摆锤发出“嘀嗒、嘀嗒”具有节奏的声音,不太整齐,一时间挺久了有一点让蔸娘头晕,不知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是它们的声音就是这么让人感到眩晕。
刚刚走过摆放着钟表的两排柜台,钟表忽然此起彼伏开始大声作响。有的响起仿制欧式钟楼沉闷的钟声,有的尖锐刺耳铃声急促,有的会从表盘上的小盒子里跳出一个小巧的鸟类木雕,从钟的内部发出鸟叫的录音。
忽然的钟声齐鸣吓到了蔸娘,她情不自禁惊叫了一声,猛得转过头,望向那些声音来源。
“四点了。”任辉说,或许想要说明,也或许想要报时表示他们来的时间确实不早。
蔸娘恍惚间又看见了滴着水康贺东,就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在一座高高的立柜式座钟下面,那双通红接近渗血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看。
蔸娘的心跳很快,她想移开视线,却又不知怎么的一直注视着,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幻觉,这个人人早就死了,她做的。
“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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