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文的办公室里,就没有那么欢快的氛围了。茶几上放着一叠文件,都是账目表。蓝老板坐在林嘉文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前倾,双腿交叠在一起,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紧地皱着,看着一桌子的账目。林嘉文也看着,这一茶几的一叠文件,脸上沉沉的,说不上不悦,但也决不能说是愉快。阿戎点了一支烟,看着这一桌子账目表,他倒是这个屋子里最轻松的那个,毕竟他在公司里的职业通常都是老板的同声翻译,少有参与账册的事务。
香烟还没有燃到一半,一个烟灰缸递到了阿戎的身前,伸手递过来的是林嘉文。阿戎看了看烟灰缸,再看了看林嘉文,说:“才抽了一半。”
“不许在我办公室里抽烟。”林嘉文依然举着烟灰缸,坚持要他接着。
于是阿戎只好不情不愿接过来,把烟熄灭在了烟灰缸里。
“想好了,阿文,真要和布鲁斯罗宾的人借道?”蓝老板拿起一张账目表,皱着眉头看着这上面的数字。
“总比直接和宋氏的人扯上关系好。”林嘉文说,“上次晃硕来半个月都够我受的了,再去和宋岁生讲数?”
“可是那群美国人规矩奇怪,没有规律可言,就算一样是其他帮派的话事人,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们的首脑。你去谈也不一定谈得下来。”
“倒不是全然没有,和他们谈,先和他们话事人的妻子谈。布鲁斯罗宾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不管他们对外多么坚不可摧,但是女人,特别是妻子,都是他们的软肋。”
“这个我有所听闻。一般来说行业内的帮派话事人们,妻子们总是希望做着这些生意的丈夫们早点抽身,好让他们陪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不必要每天早上起床就开始对着佛像、圣像,总而言之各种传说中的神,保佑自己的丈夫今天可以活者回来,然后晚上睡前再祈祷一遍,感谢那些并不存在的神的聆听和保护,顺便再保佑度过一个平安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周而复始。但是那些妻子,布鲁斯罗宾的妻子们,倒是很在意帮助丈夫们进行他们的生意。”
“这大概就是这个帮派可以抓住的规律。如果见不到他们的话事人,就见见他们的妻子。”
“但是,阿文,贸然去见他们的妻子,这太奇怪了。不合适。”
“所以带点见面礼,而且我不会去。”
“你不去?”
“对。我们上次在拍卖行展出来的古董花瓶放在他们那边的店里,你过去的时候顺便带上,一对,带把手的那个。并且拿出我们的诚意,告诉对方愿意按收入比例付出租金。”
“你想我去?”
“对。”
“你放心一个女人出面和那群喜怒无常的维京海盗后裔谈生意的?”
“放心点,阿蓝。既然要对付的是他们的女人,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方便。”
“我要报销差旅费。”
“行,你是财务,你说的算。”
正说着,敲门声响了起来。“笃笃笃”三声,轻轻的,听上去敲门的人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如果房间里在吵闹一点,很可能就被忽略过去了。阿戎站得近,于是顺手打开了门。门后站着背着包的蔸娘,一如既往绑着一对麻花辫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开门的人。
“戎哥!”她小声地喊道。
“噢,放寒假啦?”阿戎看上去挺乐意看见她来,把门打开了让她进来。
蔸娘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但听上去带着愉快的情绪:“是呀,刚刚放假。”听上去就和亲戚在逢年过节时候打招呼一样,而蔸娘确实也就像和亲戚打招呼似的,礼貌规矩地叫了一声“契爷”,再点点头叫了“蓝老板”。
林嘉文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点点笑,“乖。”接着满眼就差写上想到了什么主意,看向了蓝老板:“正好,你带上她。”
蓝老板顺着他的话,看了蔸娘。蔸娘刚刚进来,并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眼睛瞪得圆圆的。
蓝老板看上去并不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抬头抹了一把脸,对干巴巴地对林嘉文说:“得加钱。”
蔸娘还在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林嘉文点了点头,允许了蓝老板的条件,之后才小小声地开口发出疑问:“去哪里啊?”
阿戎倒是事不关己,轻松的语气像是模仿电视综艺节目里,公布答案的主持人,不过更加松散一些:“美国,东海岸,纽约。冬令营玩得开心。”
蔸娘坐上飞机的时候,人还有些茫然。突然来到的出差任务,并不在她的寒假行程规划里,不过她很快又放宽了心态,从暑假时候的她就明白了在行内生存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别去计划,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蓝老板看上去已经对上飞机出行很熟练了,在空乘人员过来提醒乘客们关闭手机之前,她就已经放下了通讯设备,收拾好,甚至已经拿出了眼罩。蔸娘则像是个好奇宝宝,对飞机座位安全带,都感到新鲜。
“你不会是第一次坐飞机吧。”蓝老板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得出这个结论。
蔸娘露出羞涩不好意思的笑容,点点脑袋:“是呢。”
蓝老板只是拉下了眼罩,打了一个哈欠,说:“别太兴奋了,如果会难受就在我包里找点晕机的药吃,要坐在这大铁块里十来个小时,我的建议是困了就去睡觉,找空乘拿个毯子,不然下了飞机你还要倒时差。”
蔸娘的脸上还是写满了茫然,只是机械地继续点点脑袋。蓝老板意识到她闷闷的性格,形成了她只会听话的点脑袋,但是不一定明白的行为,于是继续说了一句:“总而言之,就是困了就睡。”
飞机上升的时候,蔸娘的情绪大概最为亢奋,向上倾斜的微微失重感让她心跳加快,耳边是飞机穿越云从发出的轰鸣声,颠簸与震动让她不太放心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终于突破了云霄,云层上的阳光十分亮眼,天空的颜色看上去更蓝了,颜色很浓厚,云层都在下方慢慢的移动。蔸娘趴在床边看着,眼睛都被晃眼的太阳照的发酸。回头看看蓝老板,她倒已经睡着了。
正如蓝老板所说的,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是漫长的,时间似乎过得比平时还要漫长,在下方慢慢悠悠飘过的云朵,在蔸娘的眼中慢慢失去的新鲜感。她闭上眼,想着休息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没那么酸痛。
这大概又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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