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
这是一个清醒的下午。
白书翃拿着画笔在平板电脑上画图。屏幕上是一只画到一半的耳环，古典中国风。他准备设计一套传统首饰。因为，上午输液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
一次，他带云皛去一个酒店吃饭。那儿正举办着一场宋制婚宴。
经过门厅时，正巧，夫妻对拜。
“真美！”
当时，云皛被吸引住了脚步，眼里放光。甚至还举起相机偷拍了一张。后来他才知道，云皛对中国传统审美，有着魔一般的痴迷。
她还说：“中国古典美，是这世界上最高级的审美，没有之一。”
他要为她设计一套有着“高级审美”的饰品。
想到这里，白书翃笑了。
他在想象她哪一天看到这套饰品，会不会眉开眼笑？
画累了，他拿起被子上放着的手机。捏一下开关，屏保是父母的合照。解开锁屏，桌面是云皛和他的合照。他笑了一下，自语：“笑得这么开心，当时怎么就想着修成黑白照片了呢？”
云皛喜欢黑白色。她说，干净。
那我这套首饰，也要设计成黑白色吗？
书翃又捡起平板，把颜色换成黑白色。黑色的玛瑙，白色的玉和珍珠，银色的耳钩。他把所有的材质全换一遍，然后审视。
“挺好看的！”
这是笑着得出他的结论。
于是埋头，投入其中。直到设计结束，然后配成一对，做了光效和阴影。
你会不会戴着它们来到我的墓前呢？身着一身黑衣，戴着它们，来看我。
嗬！我又在妄想些什么！
白书翃摇摇头，嘲笑了一下自己。
退出设计稿，他又开始翻网络帖子。翻的是洛逸生海边美容仪拍摄相关。他发现，粉丝真是一个潜力无限的群体。只要去翻，就能翻出无限的可能。
每一次翻，他都能得到新的照片。
有云皛的。
虽然她脸上蒙着头巾，头上戴着帽子，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但这些对他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因为，在他脑海里，云皛的每一根头发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能熟悉到这种程度，直到亲身经历。
无论醒着还是梦中，云皛的样子，在他脑中都是那样清晰。
她就算裹得严严实实，他也能知道面巾之下，她的鼻子，她的唇，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非常清楚。她眼波一动，他就知道她在笑。她目光一斜，他就知道她有些微微恼怒。她眼皮一耷拉，他知道，她在想问题，犹豫不决……
云皛，云皛，云皛……
这么能吃的一个人，怎么又瘦了呢？
是太辛苦了吧？
你怎么就不能让自己轻松一些呢？
云皛，我的云皛啊……
照片一张张翻，有的是全身，有的被人挡住一半，有的只剩半张脸。每一张照片，他都是从人群中一眼把他的云皛找出来。
无论她在哪个多么不起眼的角落，她在他心里，永远站在C位。
其他人，都是背景。
手，轻轻抚上照片上的脸。
云皛，云皛，云皛……
“咳！咳！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白书翃再也握不住平板，身体难以支撑。
病床边，监控仪器突然报警。随后，医生护士闯了进来。有的给他拍背，将床边的垃圾桶踢出来，接住了他的呕吐物。有的在看监控仪上的数据，边看边皱眉头。一个护士啪的一下敲碎了一排药管，注射器的针头伸了进去，吸了个饱，然后回头抓起白书翃的手腕，一针扎了下去！
所有动作，利落得一气呵成。
“白书翃！怎么样？！有没有好点？！来，躺下！”
输液瓶又重新挂上。
白书翃的手背上，又绑上了输液的针。
护士检查呕吐物，要医生看。
大量血渍，血色发黑。
医生向护士使眼色，护士将桶内垃圾收走。
书翃父母提着煲好的鸡汤来时，看儿子又挂上了输液瓶，心疼得不得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怕儿子见着，强忍下来。拉了椅子，静静坐在床边守着。
书翃母亲捡起床边的平板，给他放到枕头边。
“妈妈，你看！我画的花儿！在那边湖边画的。我们去看！”
她想起儿子小时候，一家人去湖边陪他写生的场面。这孩子，从小就阳光活泼，也经常锻炼身体，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还越治越严重。
她伸手捋了捋儿子凌乱的头发，抚摸着他的脸蛋儿，怎么看也看不够。
“妈妈~”白书翃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
妈妈露出一个笑容：“肚子里的虫虫又不听话了？”
书翃笑了一下，点点头。
医生进来，看了看他的情况，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道：“还有两瓶，晚餐少吃一点。”然后对白书翃的父亲道：“叔叔，你跟我出来一下。”
“叔叔，白书翃，病情恶化了……”
书翃的父亲眼睛眨了一下，内心极为挣扎，最后还是问出了那句令自己心痛无比的话：
“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大概，一周左右吧！如果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尽量满足他。”
书翃父亲差点摔倒，勉强靠住墙，道：“谢谢江医生。”
江医生低头：“对不起，没能帮到你们。”
书翃父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握拳对江医生道：“加油！”
江医生点头：“嗯！”
书翃父亲回到病房，书翃母亲望着他，做无声地交流。书翃父亲强忍悲痛，紧紧抱住了妻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书翃母亲懂了。
点滴输到晚上九点，白书翃渐渐恢复了生气。值班的护封拔掉针头时，书翃母亲趴在他身边问：“明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书翃想了想，笑着道：“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
母亲笑着点头：“好，明天一早，妈妈就去菜市场，挑最好最新鲜的肉。保证给我儿子做一碗香得不得了的红烧肉！绝对让你吃了，做梦都想！呵呵~”
书翃点头：“爸爸不能偷吃哦！”
父亲弯腰，嘟嘴问道：“一块也不行吗？”
书翃转转眼珠子，向他道：“要不，你尝一块？”
“嗬！谢谢我儿子了！”书翃父亲笑。
“呵呵呵……”
“爸爸妈妈，我累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书翃说。
母亲抱住他：“可是我想陪着我儿子！”
书翃表现出很大度的样子：“那就让你们再陪我一会儿吧！”
书翃妈妈从包里翻出指甲剪，给儿子仔仔细细地剪了手指甲，又剪脚指甲。书翃任她折腾，边剪边同父母聊小时候的事情。
“你们最近又回岛上去吗？”
“好久没去了，岛上只有两户人家了。”
“真想再去岛上钓一回鱼。”
“等你好了，我们陪你去。”
“好……”
第二天，近中午。
护士取了白书翃手上的指头，用一个棉签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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