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各位小壮士,真是不好意思,是老朽和老婆子眼拙,误会了各位,老朽真是心中过意不去,嘿嘿嘿,不过也正如这位小壮士所言,这山野中啊,哎,不太平。”说着,老者和老妪似乎没了吃饭的欲望,咀嚼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老丈,你们还是先吃饱来吧,等下再说这些。”仲明说着朝砾使着眼色,砾会意,只得端起手中的碗胡吃着。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老朽老婆子都老了,食量也小了,这点够了。小壮士才是多吃点,你们吃,我给你们说道说道。”
“这山野啊,叫做雁行山,当然,这里不止一座山,而是由许许多多小山组成,这些小山上又常有结寨自保的人们,他们有的就只是自保,过着不被官府欺压的生活,但有的就坏了,经常出来劫掠,或是出去劫掠哪个领主治下的村舍,或是截道劫掠经过的商队,甚至于山寨之间相互攻打,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我们的幼子就是没在了贼人的刀下…”
老者说到这,并没有表现出哽咽或哭泣,只是说话速度变得慢了些,眼睛盯在地上一处,满是神伤,而身旁老妪却已涕泪横流。老者半转过身,轻拍老妪后背,悲伤的眼中又多了些许温柔。
“有些寨子最是没有底线,经常派出人来,三三两两,游走山林中,打劫我们这样没人肯收留的老弱,要是有食物,必被他们抢了去,敢抵抗就打上一顿再抢走食物,要是没有粮食,嘿,那就直接打上一顿!”
说着,老者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淤青,苦笑着说:“这就是两天前一伙贼人打的,当时这处屋舍被游荡的贼人发现了,我们手头还有些吃食,我想着没了这粮食还怎么活啊,就想瞒住,然后就吃了一顿打,最后吃食几乎被抢光了去,只留了一处没被发现…”说着,指了指先前众人进屋时看见的黍粥,又道:“就是那点儿了。”
老者说罢,众人神色各异,小武、博脱愤怒于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作恶之人,阿耶木、砾则惊讶于老者夫妇经历如此苦难仍能活下去的坚强,仲明捋了捋才开始长出细绒的下巴,问道:“既然这里这么险恶,老丈为何不离开?当初又为何来此呢?”
“哎,”老者长吁一声,无奈道:“我们都老了,在这里靠着山里的野菜草根,偶尔有人接济,尚能饥一顿,饱一顿,离开又能去哪里呢?谁又肯收留我们这不中用的老货呢?只怕半道就要饿死路边,再被豺狼分食罢。”
众人闻言,皆沉默了。
“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我们呐,原是甘陇氏领地的小民,二十年前我们的领主相应天子诏令,征发男丁为民夫,去南方打战,我们家有五个儿子,老大、老二就被征发了,结果多少年了还是生死不知。过了五年,村里突然来了一伙官差,说是要查处私田,维护井田,查就查吧,可不知怎么的,我们就被安上不顾法令私自开田,要缴交公田税,官差不管不顾,直接抢了家中一半的粮食。当然,被扣上罪名的不止我们一家,村里许多人家都被收了一笔公田税,那年我们村里都过得紧巴巴,一天两顿饭只能吃以前一顿饭的量,也好歹熬了过来。可谁知第二年,官差又来查处私田,这次又要我们缴交公田税,另外还下了一个命令,从此入山林砍柴捕猎、下湖捕鱼,都要缴交税款,否则就是违法。那一年,村里闹了饥荒,我们的小儿子饿病了,没能熬过去,我们又少了一个儿子。”
老妪已经停止了哭泣,或许已经哭累了,只是掩着脸,瘦小的后背时不时抽动一下,静静听着丈夫诉说过往。
“那时候,我们村很多人选择离开村子,我们和几户人家听说了雁行山,说是物产丰饶,山地虽然崎岖,但是王法不能约束,我们就想着没了索命的官差,至少能让一大家子活下来,就举家来到雁行山。可谁知不出一年,四儿子打猎好几天没回来,待老三出去找,只带了老四被野兽啃了半截的身子回来。再后来,我们投靠了一个山寨活命,老三在那个寨子里颇得首领欢心,竟然还做起了小头目,娶了一个逃难人家的姑娘,还生了个娃娃。”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不禁微微笑了下,可随即潸然泪下,“可谁知有一天,另一个山寨的人打了上来,首领死了,老三也死了,那群畜生看我们老弱也懒得杀我们,儿媳把娃娃交到我们手上就被那群畜生拖去折磨死了。我们就这样流落到这里,一活就到了如今…”
“那娃娃呢?”砾问道,他暗暗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但总希望事有万一。
“夭折了,吃奶的年纪,母亲死了,我们两个老货只能找来野菜野果,哪里能养活得了他呢?不过三四日便生起了病,没了…他就睡在外面那棵树下。”
顺着老者指去的方向,众人果然看见一个小土包,不禁一阵唏嘘。
至此,大家都没了继续就食的心情,皆起身收拾。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叫:
“嘿嘿嘿,老东西!前两日打你打少了啊,啊?还有肉吃!”
仲明透过门缝,但见四五个满脸横肉,脚步轻浮,铜刀撂肩头的贼人,满脸坏笑着往这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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