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了一眼手里的火车票,抬头望着芝加哥火车站教堂般的穹顶。他没功夫叹气,因为叹气会把嘴里叼着的护照喷到地上,而他没手去捡,也弯不下来腰。

号称[S]阶级的留学生路明非左右手各提着两只巨大的旅行箱,加起来估计跟他自己的重量差不多,背后的背包被鼓鼓的撑起,因为里面塞着婶婶给他的压力锅,背包下面系着一个编织袋,里面塞的是一床十二孔棉被,枕头则是捆在左手边的行李箱上。

全副武装的路明非并非旅游或者逃难,而是要上学。他一个人搭乘美联航的班机从太平洋上飞过,降落在芝加哥国际机场,按照学院秘书诺玛的行程安排,这里会有一班[CC1000]次快车送他前往卡塞尔学院。

“真想亲自送你去啊明非!不过我还有任务在身得飞俄罗斯,”古德里安教授在电话里惋惜的跟路明非说,“不过别担心,诺玛肯定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诺玛作为人工智能实在是太靠谱不过了,上次打完电话后过了三周,路明非就准时收到了一个很大的信封袋。打开来从护照到行程单是一应俱全,还附带一份[卡塞尔入学指南],下面还有个标注。

[傻瓜版](划掉)

[路明非版]

路明非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翻开看了看是说在路明非到达芝加哥火车站前该做什么事该去什么地方该花多少钱。从家来的这一路上也确实都用上了,之所以没说到了车站后的事情,大概是诺玛觉得到了车站以后就算是用脊椎思考的生物也知道该怎么找车坐车吧。

“[CC1000]次快车?没听说过。”

“也许是什么支线列车?可是本车站没有CC这样的编号啊。”

“新版的列车时刻表里包括所有车次信息,你再去查查吧。”

“车票应该是真的,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班列车。”

不同的工作人员给出了相同的答复:列车时刻表里并没有[CC1000]次快车。

路明非在人潮里抓狂了。他感觉诺玛跟自己闹了个巨大的乌龙。

药老跟萧火火说你得先去迦南学院找你那小前妻报仇找场子,萧火火就忍受了各种折磨跟磨难,拼命修炼升级,结果到了原先药老说的迦南学院的位置,他看见门牌上面写着的是[魂殿议事厅]。萧火火只想把药老从戒指里拖出来一顿打,但他拖不出来只能急得干瞪眼。

大概此刻就是路明非的感受。诺玛是人工智能他也拖不出来。

他的口袋里只剩下最后二十美元。临走的时候一向尖酸刻薄的婶婶给了他整整五百美刀,还很罕见的温柔的跟他说去了美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倘若你出事,你爹妈怕是不会往家里打钱了。

可惜在过海关的时候检察官从他的行李中翻出了几十张盗版PS2光碟,一边乐呵呵的夸赞路明非玩游戏的品味高大上一边给他开了罚单。出于人道主义和英雄所见略同,检察官给他留下了二十美元说等下你要坐车去学校是吧?那给你留点钱让你吃顿饭。

路明非翻出那只N96,在上飞机前他闲着无聊一路上都在玩手机里自带的俄罗斯方块,上飞机的时候正好也没电关机了,还省了个按关机键的步骤。

二十美元能让他做什么?大概是几顿快餐,又或者是找个路人用一美刀换来打电话给学院的机会?可是不是学院出品的手机给学院打电话会有人接吗?

“One dollar,just one dollar...”有人在他背后说。在美国这句话的意义如同在国内的“大爷行行好赏个子吧。”

“No!I am poor!No money!”路明非没回头,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朴实简洁的英文。

“哥们是中国人?哎那可太好了!大爷行行好赏个子吧,我只是丢了钱包现在想买杯可乐喝。”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了路明非的口音不标准的就像应试教育摧残下的中国学生,立马切换为一口流利的中文。

“你这中美乞丐的切口都酱紫熟悉,还敢说自己不是乞讨的?”路明非说着扭过头,看了一眼背后那个身材魁梧的大高个。

他是个年轻的西方男人,就算脸上满是邋遢的络腮胡也能看出几分英挺,墨绿色的花格子衬衫和裂开口袋的工装裤怕是至少穿在身上一个礼拜没换了,汗臭味隐隐飘进路明非的鼻子里。

他嫌弃的瞪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而年轻人正用烛火般闪亮的矇子看着自己,就差把“求求了大爷”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哥们,你这就不仗义了,我真不是乞丐。哥们是大学生。”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还从背后的挎包里掏出了字典般的课本给路明非看。

路明非看着课本上用英文、拉丁文、中文写着的书名[魔动机械设计],心里有个念头跳闪过,当时自己看到的卡塞尔学院入学文件上好像就是这种写法。

“你是卡塞尔学院的吗?”路明非问。

年轻人掏出兜里的磁卡票来,他看看自己的票,又看了看路明非手上一样的票,激动的一把扔了自己的票,搂住了路明非。

“我靠,亲人呐!我叫芬格尔·冯·弗林斯,是老师兄了!”

“额,我是新生,路明非。”路明非把芬格尔的胳膊摆开,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这人太热情了些。

这是他以往十八年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见着师弟就好啊就好啊!总算有一美元可以买可乐了!”芬格尔喜滋滋的搓着手。

“不是,你那鸡窝的脑袋瓜子里装的不是脑浆是可乐?”

...

“我太欣赏你了好兄弟!你是我见过最仗义的人,”芬格尔四仰八叉的坐在长椅上,大口嚼着三明治,还喝了一口路明非的可乐。

路明非只有二十美刀,芬格尔只有二美刀,而机场的食品店是价格较高且不单独售卖可乐的,要想喝可乐就必须买三明治套餐或者汉堡套餐什么的才行。路明非一盘算下来,一份三明治套餐只需要四美刀,再加一个三美刀的汉堡,这样他俩都有东西吃,而且三明治套餐里的可乐还能免费续杯,他们用不着多买一杯可乐,只需要多拿一根吸管然后去再接一次可乐就行了!

来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德国学长芬格尔听了路明非的想法后,直拍大腿说哎呦中国学弟就是会过日子!言语之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身为德国人该有什么讲卫生的矜持。

“师兄你几年级了?”路明非咽下嘴里的汉堡,问。

“八年级。”

路明非刚咽下去一半的汉堡被他一个激灵噎在了食道里,他连忙夺过芬格尔手中的可乐杯,换上自己的吸管喝了一口,“八年级?逗我玩呢师兄?”

“哦,其实是四年级,只不过留级了。”芬格尔满不在乎的说。

“那你为啥说八年级?”

“连着留了四年啊...”

路明非又把刚喝到嘴里的可乐喷了出来。此刻他对于自己的学习生涯感到无比的揪心,为了避免讨论留了四年这种惊悚的事情,他换了个话题,“你以前坐过[CC1000]次快车没?”

“每个学期开学都得坐这趟车去学校啊,不然只有直升飞机过去,听说还有校工部的人会开着吉普车来接,反正按照我的阶级是遇不到的。”芬格尔说,“学校在山里,芝加哥火车站是没人知道那趟火车的时刻表,更不知道有这趟车。反正别担心,车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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