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户部在中央六部当中,像小媳妇般任其他部门欺凌、挤压,可说其来有自。
我朝创建之初的理想,就是希望让老百姓都能过上像在天堂般的日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在追逐此理想的过程,户部掌管天下钱粮,理应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才对,但结果却恰恰相反,户部不仅沦为只是配角,更有不断被边缘化的趋势。
何以至此?孰令致之?
户部始终拿不出一套让人能敬畏、思辩、依循、继而发扬光大的知识体系,可说是其中最重要原因。
兵部有各家兵法供人思辩,吏部有儒家,刑部有法家,中央各部门的背后,都有一套知识体系让人心存敬畏。
唯独户部百余年来,始终无法有系统地建立一套学说,供人思辩、精益求精,甚至只是拿来妆点门面,让人相信户部的工作不容小觑也好。
这其中当然有外部因素,但也有自作孽、不可活的部分。
在太祖皇帝刚刚立国那时,文臣武将加起来不过百来人,当时虽有户部之名,但却无户部之实;甚么事都是大家伙商量觉得可行,就放手去干了,很少会分这是谁的事?也没有观念要区分。
例如:全国粮食的管理,虽说是户部的事,但它的进出却全靠兵部。
因为粮仓的安全由兵部维护,所以农民将收成拉至粮仓,全由兵部的人帮忙清点、验收;然后将粮食运送至各州、县,也全由兵部负责;久而久之,农民跟各地粮商眼中就只有兵部,而全然不知有户部的存在。
这是属于外部因素,因人手不足导致户部无法经由实作,累积出自己部门的专业知识,这本无可厚非。
不过,随着朝廷的根基稳固了,各部官员的规模也随之迅速膨胀,到了太宗皇帝那会,光是京官就已达千人,若再加上地方官员,恐直逼万人。
这么多的官员聚在一起办事,若是没有一些详尽的章程、规则,恐将乱成一团,变成老百姓的灾难。
户部尤其如此,百姓的埋怨最多,可说是六部当中,官声最差的一个部会了。
例如:就有一地的地名,户部将它变了;但负责收粮的兵部却不知有这回事;以致农民将收成拉至粮仓却遭拒收,因为粮仓的名单中没有这个新地名,所以没有摆放这些收成的预算跟空间。
结果就跟这次的难民一样,大批农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收成烂掉,欲哭无泪;当初以土地抵押借来的钱,买了种子、雇了人耕种采收,如今却还不出来,农民的土地眼看要被没收,险些酿成暴动。
整个户部因为办事的人变多了,结果不但没有享受到好处,反而乱成一团,这就是户部自己不争气了。
需要粮食的地方等不到粮食;要小米,运来的却是煤渣;上好的绸缎摆在库房发霉,只因没人知道有这批布料入库。
最严重的是淮扬一次水患,只因户部的杂乱无章,在不缺粮的情况下,竟活活饿死百姓数千人,引得太宗皇帝震怒,户部因此获罪撤职、流放、甚至砍头的官员不下百人,地位也可说是一落千丈。
虽说人多了,办事反而杂乱无章,是中央六部的通病,到了真宗皇帝时,为力挽狂澜,甚至成立了中枢院,统筹百官,制定了千事录,详细规定朝廷大大小小至少千件以上政务的处理流程。
基层办事直至此时,方才算有了章法。
不过,户部在此过程,还是无法厘清自己存在的意义、追求的目标、行事的法度,以致无法建立自己部门的威信,也彻底丧失了透过实作累积知识的可能,户部像小媳妇般在夹缝中求生存,可说是咎由自取。
户部做事没有章法、缺乏中心思想、分不清楚轻重、随时可能出甚么幺蛾子,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此次在无任何天灾人祸情况下,竟会弄出数千农民因此地被没收而闹进京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户部就像扶不起的阿斗,大家除了摇头叹息,还能说些甚么?
全国各州县土地耕种面积有多大?都种些甚么?每年有些甚么变化?为甚么?户部并不十分清楚,大家除了摇头叹息,还能说些甚么?
全国各州县的农民到底有多少?每年收成有些甚么变化?变多了?还是变少了?为甚么?户部并不十分清楚,大家除了摇头叹息,还能说些甚么?
全国各州县各种作物的市场价格合理吗?有些甚么变化?攸关农民的日子过不过得下去?户部并不十分清楚,大家除了摇头叹息,还能说些甚么?
一个掌管全天下老百姓吃穿用度的部门沦落至此,夫复何言?
所以,此次当难民已经要闹进京,惊动圣上的时候,涂长老质疑户部还搞不清谁才是真正难民时?没人觉得意外!
当九眼帮建议难民派代表晋见皇上时,涂长老嘲讽户部只能让难民以比拳头大小方式决定代表时,户部无任何羞愧之色,没人会觉得意外!
甚至连涂长老指控选出的代表可能作假,都是收了户部的钱,埋伏在难民里的沙城帮人,已犯了欺君之罪时,也没人会觉得意外!
户部会欺君并不是甚么新鲜事了。涂长老现在担心的是户部在图谋甚么?丐帮有没有可能全身而退,同时又能护住难民周全?
涂长老戒慎恐惧地等着尚书大人及左侍郎的后续……
此时,只见尚书大人脸色先是一沉,但很快地就由暗转为明,面对涂长老的指控,说户部在难民选代表时可能做手脚时,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并拿起桌上厚厚的一本册子,和蔼地说:
“涂长老言重了,我们已将难民造好册,户部行事均依此名册,断不会有作假欺瞒圣上、唬弄难民的情况。”
看来尚书大人对于自己的指控,选择忍下来了,甚至还耐下心来解释,户部其实做了很多工作,难民的名册也已造好。
涂长老琢磨着户部为何要忍气吞声?自己仅凭一些线报,就做出指控,他们为何要忍受自己的狂妄无礼?
户部愈是表现得谦恭有礼、顾全大局,背后的图谋会不会就愈大?丐帮想要置身事外,同时又能帮上难民的困难度也跟着愈大。
更令人讶异的是户部竟一反常态,事先就造好了难民名册;这可是一大进步,显示户部已有概念,知道一些蹲马步的基本功,是做好事情的关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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