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李自成趁张献忠将明军主力吸引到了川中,随即携数千骨干从商洛山中冲出,打起均田地,不纳粮的口号,势力迅速扩大,河南之地再现枯骨遍野,沦为人间炼狱。
天空湛蓝,这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三月底了,从现在往前数大半年,老天爷没有给一滴雨。
太阳底下,七八十个汉子腿肚子正在发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脸黄而且瘦!
唯独一个体型正常的男子叫梁南,曾经的二十一世纪有为失业青年,一觉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出现在起义军窝里,这下好,工作有了,叛军!
没人问他怎么来的,因为起义军大营里,每天都有新人来,每天也有旧人死,战死的多,饿死的更多。起义军也最不怕没人,只要带着一口饭,随便在那个地方一喊,立即就有无数饿到爹妈不认的糊涂蛋来入伙。
一刻钟前,就在梁南眼皮子底下,三四百个农民手里提着各式武器,疯了一般的冲向城墙,这唐县是个硬茬子,城头上几百把箭矢飞来,冲锋者如同麦子被收割般倒下,大的三十来岁,小的十三四岁,一群到死都没活明白的人,眼睛麻木又无辜的看着老天,上苍不知有没看见,反正他既不睁眼,也不闭眼!
正应了那句话:这个世界,大多数人活着是没有意义的,即便付诸生命,亦无法掀动任何波澜!
一百五十步的前方,是一条临时开挖的护城河,说是河,不如说它是条沟,宽度只有一丈一,而且没有水。深度多少没人知道,因为那沟恰好在城墙的弓箭射程,看过的人要么死在沟里,要么逃回来时死在监军手里。
“四总哨还有多少人?”
喊话的是营总,听说是造反界的老人,信不信都不要紧,脸上的刀疤说明一切。
“当家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声回答道:“还剩一个哨,大概八十人!哨总也死了!”
“妈的个巴子的!”
那刀疤营总朝着半空啐了口唾沫,老天爷并不领情,唾沫被退还给大地,随即营总猛的把腰刀抽出,转头看向梁南所在的方向。
一个总哨下属有五个哨,梁南就是四总哨剩下的最后一个哨,此时刀疤营总的眼神看过来,仿佛要择人而噬。
“汪老六,你去当监军,让他们背着泥土袋子上,把那沟给我填了!”
“得令!”
汪老六在营总面前叫的上名字,那就绝对不是普通货色,手里的刀子哗啦一声出了鞘,一路小跑,等到了四总哨仅余的队伍前方,脚板上穿着的草鞋顿时一停,恰好站在梁南面前。
梁南清楚的看见对方手中刀子长满了红锈,当然这没有什么大问题,如今最缺的是刀,其实才是粮食,有了刀子,别人的粮食就是你的。
身为叛军一员的梁南,手里仅有一根大木棍,还是昨天被人啃完树皮剩下的。这老天造孽的很,不仅人长不大,连树也长不大!
“全部给我听好,等下每人一个泥巴袋子,给我扔到那坑里面去,填出一条道来,晚上吃肉,填不满,自个儿跳进去填!”
这算是下了死命令,城头上的弓箭可凶得很,刚才一刻钟时间就射死了数百人,一听要去填坑,梁南腿肚子开始发抖。
想到自己从小学到毕业十多年苦读,居然要去和一根弓箭换命。顿时牙齿一咬,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报告监军大人,我会写字,会算术,留着我有用!”
监军汪老六干的就是派人去送死的买卖,最讨厌有人在他鼓动军心的时候插话,听见眼前一个高大汉子在多嘴,顿时手中刀子就举了起来。
“你格老子的,秀才有什么了不起,写点马屁文章去讨好狗皇帝,不如杀进紫禁城抢他爷爷的!”
梁南见对方就要动手,立即双眼一缩。对方这刀子,就算划破点皮,破伤风的概率也是百分之九十九。
梁南一直想着逃出这个军营,这一刀下来,那还谈个啥的手握天下巨财,还谈个啥的阅尽秦淮风流?
万幸,汪老六见梁南身材高大,等下说不定能多搬两袋子土,只是狠狠给了梁南一个眼神,然后把破伤风刀子在空中划了个圈。
“所有人!现在出发,抗袋子!”
话音落下,却见人群没动,汪老六大脸一黑,往左边走了几步,随机挑选了一个体型瘦弱的男人,伸手就是一刀子。
“笃!”
骨头和皮肉被割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挨了一刀的瘦子顿时捂着肚子倒地,可惜现在再没人有空同情他,同袍们都吓得拼命朝那泥土堆跑去。
梁南同样,在立刻死和等一下死之间,选择了后者,很快一个泥土袋子就落在他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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