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后院内,只见假山奇石,小桥流水,水声便如佩戴的玉器相互敲击,清脆动人。潺潺溪水斗折蛇行,最终流入一个小潭。

潭水清澈见底,潭内的鱼儿如在空中游动,潭底是一整块石头,却不知工匠们从何处寻来,又或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几步就可以跨过小桥,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地面似被翻整推平,奇花异草全都被栽入花盆,工整地堆在一旁,庭院中央整齐的摆放着三排桌凳,几个小丫鬟正咬着笔管认认真真地读书写字,一个少女依次辅导着她们,担任着教习的职责。

这少女是叶府千金,闺名紫萱,一向严谨的叶一清对她的评价都是“力乘阳刚,才济阴柔”,便说的是她才智见识不弱于男子。

叶紫萱穿着辽东进贡来的貂裘,光可鉴人的青丝松松挽着。雪白的瓜子脸上眉目如画,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眼睛,说它们瑰丽如宝石就像是一种侮辱,倒不如说她们更像本身就带着喜怒哀乐的独立的生灵,让人神往。

穿庭而过,便是一小片苍翠的竹林,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向前走去,是一座六角竹亭,秀丽挺拔,高雅柔美,其高略出林表。

亭内一尘不染的小石桌上,平放着一架精致的古琴,偶有苍翠的竹叶落到琴上,形成绿色的点缀。叶一清正手中捧着一本奏章,逐字逐句地研究,似乎想把自己整个人钻到奏章中去。

这时候,叶府的管家叶七一溜儿小跑过来,离着叶一清几步远就顿足停下,禀报道:“老爷,您叫小的等的那位杨编修已经来了,正在偏厅坐着,小的已经让下面人奉茶了。”

叶一清扫了一眼拜贴,只见上面写着“学生杨素敬拜”,倒是中规中矩。古代官员交游多会大张旗鼓,过府之前总要送上拜帖,下级官员也会借此拍拍马屁,露骨如“门下走狗”之类的词语也经常看见。

杨素在以前的文稿中翻来翻去,发现杨素的信件的落款永远是“学生杨素”,他这才大胆地写了拜贴。不过这打了十多遍草稿的作品,叶老师却是看都不看。

那远处正在教书的少女也抬起头来,颇有兴致地瞧了一眼偏厅的位置,叶一清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拿着奏章往偏厅去了。

叶一清虽然早已换了常服,可他久居上位,不怒而威,杨素见他手握奏章缓步登上台阶,下意识地将茶盏摆好,离开座位躬身立着。

叶一清嗤笑一声,伸手点了点杨素,说道:“以前在书院见你时便是这个样子,怎么没个长进?噢,为师倒是忘了你那首《杨石》,你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若是旁人听了叶一清的话,只怕是要吓得发抖。但是杨素淫浸官场十几年,自然明白。上层领导与你私下谈话,用这种口吻批评你,是亲近喜爱的表现,更何况二人又有师生关系。只是听来杨素和叶一清也不是那么熟悉,似乎只在书院见过。

杨素感觉到叶一清似乎在刻意营造一种悠闲的氛围,于是故作尴尬地笑道:“当时情况紧急,学生哪有时间想那么多,只是偶得佳句,实在是顺手为之。”

叶一清听了这话,又伸手点了点杨素,却没再在鹿鸣宴上的事情多做纠缠,他先在主位上坐了,又示意杨素落座,然后说道:“今天你做的很好,为师本以为你只是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没想到却能在关键时候发力,帮为师一把。当今皇上志向远大,只要那两个法兰西国的僧人真有你说的那般本事,礼部纵使是龙潭虎穴,你也相当于有了免死金牌。法兰西国的那种火药,你有几成把握?”

杨素思忖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其实两位教士所说的与其说是火药,不如说是炸药更为合适,这类炸药在工程中的作用要远大于战争。用炸药开山铺路,挖掘运河,必定事半功倍。”

叶一清叹了口气,说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华朝每年开凿运河,修桥铺路的工程何其多?国库里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你这么排山倒海穷折腾。”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现在军器局造火器,不过三年一题,用银不足两万五千两,你让国库从哪里变出银子来给你炸山?你还是先让两个夷人想想办法改造了火器吧。”

杨素心道,钱可不就是军用技术民用化的最大阻碍,哪里是能轻易解决的。他正要低头称是,叶一清却又开口说道:“这段时间,六部尚书天天在皇上面前聒噪哭穷,为师和李正每日都要受皇上斥责,若不是现在六部部部缺银,只怕为师那些政改还被束之高阁呢。”

国库缺钱,说到底还是政策问题,每朝每代,往往最后都会形成缺钱——加税——缺钱的恶性循环。杨素哪里清楚华朝实行什么税制,只得硬着头皮问:“老师的改革看来是收到成效了?”

叶一清略微得意的捋了一下胡须,挥了挥手里的奏章说道:“依仗《清丈条例》,仅从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四地豪绅地主手里就清理出了隐瞒田地四十万顷,只有补交税额才可免罪。”

清丈土地往往是解决土地问题的前奏,想来是“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田多税多,田少税少那一套,虽然可以抑制土地兼并,但目的还是维护封建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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