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清晨时分,倚春楼的老鸨还窝在狸子毛的毯子睡觉。她才刚睡下没一会儿,还是浅眠的时候,便听到屋顶一连串重重的踩瓦声。

陈柔被这一连串的动静吵醒了,秀眉一皱刚想骂上几句,谁知道那“梁上君子”还连声敲起了窗户。陈柔怒气冲冲的抓了一件狐裘裹在身上,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骂骂咧咧地道:

“哪个龟儿子大清早扰你姑奶奶睡觉?!”

任平生在一旁露出脸,知道来得不是时候,但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赔笑道:“陈姐,帮我个忙呗?”

待到陈柔从房间里出来,靠在廊檐下的任平生吐出嘴里衔着的草叶子,凑到她跟前问道:“怎么样姐,那小姑娘如何了?”

陈柔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内伤我写个方子,等会儿找人去抓药来。”

任平生想起来姜杞血淋淋的后背,问道:“那外伤呢?”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陈柔叹口气,道:“背后的伤不碍事,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保准她背上不会留疤。但是她左肩的伤怕是治不了。”

任平生一愣,问道:“左肩?她左肩怎么了?”

陈柔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道:“你不知道?”她看任平生这么火急火燎的,还以为这小姑娘是他什么人,现在看他反应,心里反而奇怪起来。“那小丫头左肩有旧伤,又接连受到外力拉扯,还被别的东西刺过,伤及筋骨。我拿不准这伤口长好了会怎样。”

任平生没想到姜杞身上还有这样的伤口,不由得揉了揉头发。陈柔的医术他还是清楚的,她说不好治,那别的庸医自然也是治不了的。

陈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道:“行了,尽人事听天命。她的伤全看她自己造化,你在这儿烦也没用。我还没问你,她是你什么人?”

任平生立马笑嘻嘻地道:“路上捡来的。”

陈柔冷冷地飞给他一个眼刀,道:“你当姑奶奶是三岁小童?”

任平生脸一摆,正儿八经地道:“我哪儿能骗陈姐啊!”

“罢了罢了,跟你舅舅一个鬼样子。”陈柔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摆摆手道,“我让下人烧了水,你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不是灰就是血,像什么样子。”

一路背着姜杞赶路,任平生还没得空注意自己的形象。听了陈柔的话,任平生这才低头一看,果然见得自己身上脏的活似个叫花子。当下自己也受不了,忙不迭的转身一溜烟跑了。

陈柔赶紧在后面喊道:“洗完澡就给我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来烦我!”她正困得受不了,急着回去睡回笼觉。她转头看了一眼姜杞的房间,慢慢地往自己房间去了。

姜杞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

她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旁边立着的小丫鬟见人醒了,跑得飞快去跟陈柔禀报。陈柔揉着睡眼惺忪地来看过了,道:“醒了就没事了,我继续回去睡觉去了。”

跟着来的任平生听了这话安心下来,他送走了陈柔,又跑去厨房张罗了些清淡的吃食送到姜杞房里去。

姜杞刚醒了没一会儿,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她盯着任平生看了好一会儿,任平生当日在酒肆穿的灰衣,现在换了一件白衫,气质与那日自然有些不同。于是姜杞只觉得这人自己似乎是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任平生自然看出了姜杞的疑惑,有心捉弄她,当下一抹眼睛,捏着嗓子哀声道:“小娘子好生薄情,酒肆一别,竟然这么快就把奴家忘在了脑后。”

姜杞眉毛一跳,一下子想起来酒肆里的事情来,自然也将眼前的人和那日的对上了号。她昏睡三日,嗓子沙哑的很,哑声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任平生看她认出了自己,笑嘻嘻地道:“我去山里玩,看你一身伤昏迷在树下,就好心把你救回来了呀。”

“.……”

一听就是假话,姜杞也懒得多问。

任平生笑着道:“这儿是陈姐的倚春楼,你且放心在这里养伤。你睡了三天,先吃点东西吧。”

姜杞没听出来这名字有何不妥,点了点头就要直起身子。任平生本有心用这青楼再逗逗她,孰料姜杞不声不响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连忙把这点念头丢到了一边,叮嘱道:“你背后有伤,小心别牵动伤口!”

其实他还是说的晚了点,姜杞已经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当下就是一阵难忍的疼痛。不过她到底忍住了,没露出异样来。

任平生把清粥送到姜杞手里,解释道:“你身上有伤,不宜吃油腻的。”

姜杞自然懂得,淡淡回道:“多谢。”

任平生微微一笑,在桌前坐下,用手支起下巴,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姜杞喝粥。

姜杞吃饭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安静无声,全然没有行走江湖之人的那种不拘小节的洒脱,反而像是深宅大院里面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般。

“说起来,小姑娘,”任平生突然出声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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