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安静了一会，沈芸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语调已经平稳了很多：
“姐姐，我想家了。”
玉珠嗯了一声。
“姐姐，你有没有过想家的时候？”
“没有”
“真的？”
“真的，我不想。”
“姐姐你真坚强。”
黑暗中轻轻嗤笑了一声，玉珠说：“想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没有家。”
“怎么会？每个人都有个家的。”
“你呀，你比我命好。”玉珠叹气，语声幽幽：“我从小就被卖来卖去的，到这里已经被卖了五回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娘长什么样子，哪有什么家可以想。”
“可我看你每天都那么……开开心心的。”沈芸的声音里有一点不安，又有些佩服之意。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在这里我有饭吃有衣穿，可以住在屋子里，可以睡在床上，每天的活计也累不死人，比我以前过的日子好多了。”
“可是……以后呢，我们以后怎么办？”
“好妹妹，想什么以后呢。你是没有经历过那种，身边随时会有人死掉的日子。像我现在，我只要每天能有饭吃，我就很开心了。明天，谁知道明天怎样呢？或许没有明天，又或许，明天就会有个俊俏公子看上我，娶了我回家做奶奶……”
“你呀……”
“好了，别胡思乱想些没有用的，睡吧。”
那一年的沈芸十一岁，玉珠十四岁。
过了春分，天气又一天天暖和起来，柳絮飘尽的时候，国公府办喜事，大公子成亲。府中张灯结彩，喜乐丝竹、欢声笑语不断。
正房里，礼官正在大声唱礼，新人正在拜高堂。一时仆从丫鬟们都站住了脚，个个探头探脑的凑热闹。
行过了礼，新人转入了后堂。老夫人、夫人们欢喜，吩咐下来。管事们领着小厮们抬了藤筐，前院里大撒喜钱、喜果子。
沈芸只蹲在人群边上，随手捡了几个滚到自己脚边的。玉珠却第一时间冲进人堆里，一会功夫，两只袖子里裹得满满的，跳着脚回到沈芸身边，让沈芸张开衣裳下摆接了，又复扎进人堆里抢，袖子再次满了才回来。
只见她双眼亮晶晶地，额头鼻头都汗津津，兴高采烈，热得圆脸好似熟透桃子，对沈芸嚷嚷：“好了，咱们走！”
沈芸一只手提着衣摆，一只手握了袖给她擦了擦汗，由衷佩服说：“你真行。”
玉珠一扬小下巴颏儿，得意道：“那当然！”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笑着，跑回了小屋里，把东西都扬在床上。玉珠先放空了衣袖，又摸衣袋、腰带里，都有东西，又伸手去怀里。
“哎，芸香，你帮我摸摸后背那里。”
却是有红枣核桃顺着衣袖滚进了背后。
沈芸伸手帮她摸，玉珠却又怕痒，身子扭来扭去。沈芸顺手咯吱了她两下。玉珠不依，非要咯吱回来，两个闹成一团，一齐笑软在床上，才罢手。
“真好。”
玉珠满足地躺在一堆红枣核桃莲子板栗面果铜钱中间，一只手拿个喜果子啃，一面发出了幸福的感叹。
沈芸躺在她身边，手里捏着红枣转来转去却不吃，她心神有些恍惚。
——大公子成了亲，二公子，也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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