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天元十五年冬,孝慈皇后病逝,穆贵妃即后位。 穆氏一门,鸡犬升天。 暮春三月,百香楼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凤息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选为百香楼新一届的花魁。 她是怎么来这里的?凤息揽镜自照,看到眉间一点嫣红的朱砂。顿时,前尘旧事浮上心头。 自己怎么死的,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死后,竟然不曾被鬼差勾魂,自然也没有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她飘飘悠悠地来到了一个茶馆。 茶馆名唤“阴阳茶馆”,里面有九张紫檀木的桌子,稀稀疏疏坐着几个鬼差在喝茶,他们旁边飘着各色的魂魄。 她立在茶馆中间,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走了过来,眯着眼瞅她,看到她后面露喜色:“掌柜的说你今天到,果不其然啊!” 凤息道:“老先生,我缘何会来到这里?” 老人笑道:“我姓范,是这里的账房,你叫我范先生就好。前阵子小纪心情不好,告了假去投胎了,店里缺一个伙计。掌柜的说,你同这里有缘,于是便引了你来。” 凤息自然要问掌柜在哪里,范先生说他也不知道。掌柜的不经常在店里,有时候一个月也不露一次面。 范先生虽然看起来已近古稀,却是个健谈的。不过一盏茶功夫,凤息就对这里了解个大概。 这里地处阴阳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区。掌柜的应该是上头有关系,才能在这里开茶馆。 这里主要收容怨气较重,不肯投胎的魂魄。茶馆同他们签订协议,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茶馆满足他们的愿望。等他们怨气被净化,引着他们去阴间判功过是非,然后去阳间投胎。 说话间,范先生领着凤息进了二楼的一间空房。 门一推开,凤息就惊住了。 室内密密麻麻的全是红线,红线下面系着一个个的珠子。珠子有大有小,颜色各异。 范先生道:“这珠子就是他们的魂魄,颜色愈深,说明怨气愈重。拿这些红线系着,就是为了压制住他们,怕他们逃出去为祸人间。” 凤息道:“我要做什么呢?” 范先生笑道:“你自己选一颗珠子,由他们领着你,去消除他们的怨恨。” 凤息选的第一颗珠子,就是耀眼的红色。 范先生说,如果怨恨被净化掉,珠子应该是银白色的。 范先生还说,珠子到了异世可能会幻化成各种物件。 凤息想,眉间的朱砂,想必就是她选的那颗红珠子所幻化。 此时,宿主的身世也被凤息获知。 谢晚卿,谢将军幼女,谢将军以叛国罪被杀时,她尚年幼,几经周折,隐姓埋名没入青楼为妓。 十三岁时当选花魁,当天同游街的探花郎沈一阁一见钟情。 此后,沈一阁想法得了她的处子之身,允诺娶她为妻,替她洗刷父亲谢将军的冤屈。 后来,沈一阁被穆贵妃兄长穆丞相看重,娶了他的第三女,京城第一美人穆南笙。 谢晚卿此时怀了身孕,派人给沈一阁捎话,愿意入门为妾。沈一阁假意安慰,暗地里派人送了一碗堕胎药,想让她一尸两命。 谢晚卿命大,活了下来。然而丧子之痛难抑,她数度欲轻生,屡屡被南安王世子救下。 正当谢晚卿想要忘却前尘,接受南安王世子时,她同沈一阁的旧事被穆南笙得知。在她去山寺进香时,穆南笙派了一群人将她轮/奸致死。 凤息想起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怪不得宿主的怨气这么深。 想要消除谢晚卿的怨气,引她早日投胎,少不得要满足她的愿望。 她临死前将愿望说了出来,那便是让沈一阁和穆南笙偿命,偿还南安王世子的恩情,替父亲谢将军洗冤。 凤息当时问过范先生,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是孤苦无依,万一任务没完成自己被杀了怎么办? 范先生让她不必担心,笑着喊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这是小灰,没有出过任务,让他陪着你去一趟。” 凤息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他这么小……” 小灰撅嘴道:“你别看不起人,我可是很厉害的!” 凤息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笑了笑,没再说话。 范先生将小灰带了下去,低声嘱咐她:“小灰你须得好好养着,他自有他的用处。” 凤息笑着应下,心里却觉得有点荒唐。 她之所以最后答应做茶馆的伙计,来完成这些任务,是因为范先生告诉她,成为茶馆的伙计,完成这些任务后她就会重生,不用再经历轮回之苦,可以跳出三界,超越生死。 既然做茶馆伙计这么好,那为什么小纪还要去投胎呢?凤息问范先生。 范先生答得含糊,你以后就知道了。 外面有人喊她:“姑娘,状元游街路过这里了。” 凤息起身,立在二楼雕花栏杆处。 人潮窜动,状元、榜眼和探花各乘一骑,其中最显眼的是探花郎沈一阁。 他本就年少,生得又俊秀无双,一袭红衣端端是春风得意。 诚如古诗所说: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怪不得,谢晚卿会动心,会丢手帕给他。 凤息无意间向下一望,恰巧沈一阁抬头上望,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惊艳凤息看得清清楚楚。 平心而论,凤息虽然认为谢晚卿的容貌比不上自己,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的确是美,不然也不会被选成花魁。尤其是,那一双妙目含情脉脉,引得人不由得想靠近。 命定之人,在劫难逃。 凤息可不会再傻乎乎地丢手帕,反正就凭那一眼,即使她什么都不做,沈一阁也定会寻到这里来。 果然,第二天晚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晚卿姑娘,有一位沈公子来访,玉妈妈让您收拾下见客。” 沈一阁再见到凤息,简直恍如隔世。 那一天游长街,他因着年少俊秀,不知得了多少锦帕,他都不曾放在心上。 偏偏她立在那里,眉目含笑,香气幽幽,仿若神女临世,遗世独立,周围的一切便都化作浮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大惊,这双妙目,温柔含情,曾经数次驻在他的梦中! 他原以为只是梦中人,不曾想尘世中竟真有此等谪仙! 那一日后,他神魂俱失,目之所见,心之所想,皆是她。 当天托人去打听,原来她是百香楼的花魁娘子。 他有过犹豫,有过踟蹰,毕竟他是新科探花,前程似锦,不能为了一个风尘女子毁了清名。 可是,他忍不住。本来是自己的东西,怎么能拱手相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千般思量,他终究还是来了。 凤息替他倒了一杯茶,笑道:“春风得意探花郎。沈公子,久仰大名!” 沈一阁愣了愣神,面色潮红道:“晚卿姑娘,我……我想替你赎身……” 凤息挑了挑眉,笑道:“沈公子想必是不知我身价几何……玉妈妈是不会放人的。” 沈一阁目光如火,似乎要灼烧到凤息:“晚卿姑娘,请相信我……我,我要娶你为妻!” 凤息面上含笑,心里却忍不住感叹,想来昔日的谢晚卿就是被他这副面容蒙骗了。 男子急色,本来就是常态,和情爱能有什么关联。 沈一阁要留宿。 玉妈妈玉见其成。当初她答应凤息自己选定梳弄之人,眼看三日过去却不见任何动静。如今好不容易见了生客,一旦破瓜,可不就能接客了? 凤息却是不肯,背灯处笑着向玉妈妈解释道:“探花郎听着虽不错,却终究是个穷秀才,银钱上,我断不能委屈了妈妈。” 钱海里翻滚的人,玉妈妈哪里肯为难自己。 凤息回屋,向沈一阁叹口气,道:“非是我自命清高,只是风尘之人,一旦牵连,怕会污了沈公子清名。” 小灰撇了撇嘴,用只有凤息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戏精……” 凤息劝走依依不舍的沈一阁,方掩门冷笑道:“名节贞洁我虽从不看重,却也不可能将处子之身白白给了他。他倒也配?” 小灰眨了眨眼,一副求知的样子:“那,你想要给谁?” 沈一阁这次却是异常执着起来,每晚都来百香楼,只为望一眼美人。无奈,手中银钱却是伤了才子气度。 没银子寻什么欢?玉妈妈要赶人,凤息笑着拦下了:“妈妈,都说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这位探花郎,日后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有新进楼的女子听说他是探花郎,以为可以借此脱离欢场,屡屡缠着他逗笑,沈一阁局促地躲闪。 玉妈妈看到这一幕,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百般推拒?你就不怕他被别人捷足先登?” 凤息笑道:“太容易得到的,男人往往不知道珍惜。真要是被别人抢走,那只能说彼此无缘,也不必可惜。” 玉妈妈跟着笑了两声,扭着细细的腰身远去了。 这一晚,沈一阁又来了。凤息饮了点酒,面上有一抹淡淡的红。 她出来透风,故意斜倚在楼梯上,向沈一阁微微含笑,他立刻看呆了眼。 凤息慢慢走下来,移到沈一阁面前,笑得温柔而妖娆:“沈公子,要不要喝杯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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