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想,凤息刚把雨伞抛上去,它便似有了意识,带着满腔的仇恨一路前进,直直地追着怪物跑。 伞尖对着怪物深深扎进去,一会儿功夫,地上便倒了一片。 柳予安惊讶不已,凤息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快去帮助周允生吧。” 柳予安看了半晌,道:“你千万护好自己,我去去就来……” 他轻巧地跃了过去,立刻同周允生一起,开始对付凌虚子。 战况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凤息看着半空中飞舞旋转的雨伞,忍不住叹了口气:“黄婵呀,下一世好好活着吧!再遇到男人,一定要擦亮眼呀……” 黄婵仿佛听到了她的叮嘱,在半空中更快地盘旋、刺入,直到地上又是一片狼藉。 凤息迅速拿起瓶子,将它们的魂魄都收入瓶中。 如是再三,青面怪物终于越来越少。 直到面前再无阻碍,凤息收回绿伞,轻轻地放到原来的位置。 周允生和柳予安那边的战况却是愈来愈激烈。 凌虚子终归年长他们几十岁,再加上练了一些邪术,以二战一才堪堪能坚持这么久。 凤息刚刚走过来,就发现周允生渐渐呈不支之势。 凌虚子左手一伸,竟一下子长到两米长,轻易地抓住了他的脖子。 周允生的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柳予安连连叹气:“傻徒弟啊……你要是愿意回头,我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周允生说不出话来,可是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诠释着拒绝。 不惜玉石俱焚。 凌虚子见状,向强作镇定的凤息道:“我这傻徒弟,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只要我轻轻一捏,他的小命可就没了……你救还是不救?” 柳予安的境况也不乐观。 凤息看了一眼还在凌虚子的阵中拼命挣扎的柳予安,他汗如雨下,整个人仿佛大病初愈。 也是再难一战。 凤息心疼不已,面上却不敢露出担忧来:“你手中抓的若是柳予安,我答应得也许会更痛快一些……” 凌虚子笑道:“你这小娃,这两个人可都是为了你,何必厚此薄彼,分得那么清楚呢?” 凤息自知,自己的这点微末本事,在凌虚子面前根本不值得一看。 柳予安肯定是要救的。 至于周允生,且不管前尘旧事,在这场大战里,他不请自来,毕竟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略略思量,便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你要放了他们两个。” 凌虚子哈哈大笑:“这你倒是不必担心……本来嘛,这就是你的劫,是他们两个非要凑进来嘛!” 凤息道:“你不是想要结魂灯吗?走吧,我带你去……” 凌虚子丢开周允生,一闪身抓住了凤息。 柳予安虚浮着赶过去时,已然迟了。 一行人各怀心事,向清水河赶去。 月光流泻,像是情人温柔的目光。 清水河上铺了一层暖黄的亮光,犹如跃龙门时被日光反射的,鲤鱼的金鳞。 阵法很快破解,几人来到了无量河边。 碧草茵茵,白杨萧萧。 凤息看了看凌虚子,指着奔腾不息的无量河道:“结魂灯就在河底,你想要就自己去拿。” 凌虚子的目光在周允生和柳予安之间流转,随后阴恻恻地朝凤息笑道:“你说,他们两个让谁下去?” 凤息道:“谁想要,谁下去拿。” 凌虚子摇头道:“你错了。只要我把你牢牢抓在手里,他们会像狗一样听话……” 凤息不理他,突然朝远处欢喜地喊了一声:“师父……” 凌虚子顿时惊住了,他立刻转过头,去瞧远处负手而立的白衣人。 待看清来人的确是他朝思暮想的大师兄时,凌虚子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住了,话语里带着止不住的颤抖:“师兄……真的是你吗?” 那种小心翼翼,活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把他吓跑:“七百多年了……师兄你,你终于肯见我了吗?” 凤息听得目瞪口呆。 七百多年,难道是从黄婵遇难的那一世算起? 白眉道人却并不回他一个字。 凌虚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白眉道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两人始终隔着两丈远的距离。 凌虚子急了,一下子跑了起来。 白眉道人也退得更快了。 凌虚子突然停了下来,颓然地蹲在地上,朝着白眉道人喊了起来,声音里含着委屈和不甘:“师兄,师兄呀,你停一停……你既然不愿理我,又何必要见我?” 白眉道人依言停了下来,却依然一言不发。 凌虚子瞧着他这般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了,师兄你根本就不是来见我的……你分明是为了你的老相好!” 他不等白眉道人的反应,立刻风一般返回到一脸迷茫的凤息身边,将她提了起来,作势要把她丢进无量河里。 白眉道人却并没有跟过来。 凌虚子咬牙切齿朝着白眉道人的方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谁吗?” 凤息蹙眉,难道黄婵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身份? 凌虚子絮絮道:“那一世,你从凡间带了一个女人做你的夫人,我恼你无情,一气之下杀了她,你从此再也不理我……后来,我听说你在仙陵救下了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女婴。你早就不问世事,怎么会再去插手红尘的事?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便悄悄地派了人来打听。原来,你不仅救了她的性命,还教她法术,甚至把结魂灯给了她……我送出去一枚子母珠,从青竹洞打探来消息,才知道这婴儿竟然就是昔日被我杀掉的那个女子……”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周允生和柳予安面面相觑。 凤息叹了口气,原来自己遇到的全都是重生的人。 不仅重生,还各有后台。 她这是搅进了一个怎样的局中! 凌虚子神情恍惚,凤息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扔进了无量河里。 他还在对着白眉道人絮絮不止:“……我得知她有个生死劫,几经周折求了人,特意为她设了个情劫……哈哈,我就不信,等她命丧黄泉,你会不露面?谁想到,你倒是绝情,即便我把她的魂魄囚禁了七世,你都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凤息在心里苦笑,已经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她向旁边的两个人望去,柳予安神情倒还平静,周允生却是一下子变了脸。 他截住了凌虚子的自言自语,心死如灰道:“既然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又为何多此一举,在黄婵死后那般对待我和师姐?” 凌虚子看了看他,不以为然道:“师兄不曾露面,我便知道我做错了。他未必多么在乎黄婵。为了弥补,我只有拿你们两个做赌注,只要你们的仇恨足够深,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重回那一世……如此,我也可以重新计划。可惜,玉之那孩子太过痴恋我,到死也不曾怨我……还好有你,你看,现在你们两个都要为了这个女人而死,师兄不就来了吗?” 他赌的,还是白眉道人的慈悲心。 七世之前,黄婵丧命,魂魄被囚,并非偶然。 一则她本就是奄奄一息时被白眉道人救下的,她亲人皆死于瘟疫,无家可归。 她苦苦哀求白眉道人,情愿为奴为婢,以报恩情。 为了给她一个安身之所,白眉道人当然不能让她做仆人,于是告诉外界这是他的夫人。 其实,至她被杀,他都不曾碰过她一下。 当然,也从不曾对她动过男女之情。 二则白眉道人来到仙陵,遇到她时,她早已是鬼胎,本就不可能出世。 不过,白眉道人认出了她,觉得上一世愧对她,便违背天意又救了她一命。 然而,他出手时就已注定,这是必死之局。 三则她命里有生死劫,过则长生,败则丧命。 只是,天劫向来是为违背天意者而设,外人插手不得。 白眉道人知她注定会魂飞魄散,特意教了她捉妖术保命。 却不知,这恰恰给了凌虚子机会,让周允生同她相识相恋。 无论善意还是恶意,一道天劫,被两人生生插手,这结局注定是悲惨。 也因此,得知黄婵被杀,身体被占,魂魄被囚后,白眉道人并没有再出面制止。 因果乱不得。 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他不能再错下去。 如果,当初任由黄婵在瘟疫中死去,她现在也已经投胎了几世,平安幸福地活在人世间吧? 凌虚子对他一往情深,虽然费了些时间,终归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 他故意选择周允生重生的这一世,也是因为了解他对黄婵的情意。 他也猜到了,白眉道人必然不会再亲自教给她捉妖术。 那么能来的,必然只有他最信任的人。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为了避免黄婵再被周允生迷恋,白眉道人必然会派来一个年轻俊美的少年,同黄婵相亲相爱。 周允生绝对不会乐意看到这一幕。 内斗是必然的。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他们最后达成一致还是反目成仇,不管自己是杀了周允生还是这个少年,或者是他们主动为黄婵而死,都将是白眉道人的又一桩罪孽。 两桩因果,他不会不管。 他觉得自己赌对了,因为白眉终究还是来了。 然而周允生听了这席话,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也是,两世都被同一个人设计,因此过得一塌糊涂,最后还一无所有。 偏偏这个人还是他曾经的师父。 这种事,想来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受不了吧。 周允生面色发青,说出的话带着刻骨的仇恨:“你这样做,不怕遭天谴吗?” 凌虚子像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棋子,哪里够得上天谴!” 他虽和周允生说着话,目光却始终不离白眉道人左右。 然而白眉道人静静地看向他,却始终不发一言。 凌虚子终于怒了:“师兄,你这般对我,就别怪我狠心……” 话音未落,他目光阴沉地将犹自走神的凤息向河中丢去。 柳予安等得就是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拖着行动不便的双腿,风一般挡在了凤息的前面。 凌虚子惊了一下,然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前后跌落水中。 他不发一言,挑衅地看向对面的白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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