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回府的次日早朝上,又有人参了文湙一本。还是上次参他的蔡志友,不过这次的罪名是贪赃枉法,私卖军械。  顿时满朝哗然。  皇帝问道:“林爱卿退敌有功,如今又在家为父守丧,你这样无故参他,可有真凭实据?”  “有功”与“无故”两厢对比,不难看出皇帝的的偏心,于是自然也没人站出来替蔡志友帮腔。  谁知蔡志友居然又拖出一个人来:“启禀陛下,安定侯于上次青州之行,私扣军械,卖与西北马帮以牟取暴利。其往来账册,已交于了承恩侯顾大人,陛下派人一搜便知分晓。”  这下整个大殿都安静了,所有人都觉得:这姓蔡的莫不是疯了?当朝国舅是你好随便咬的,又是这么个罪名。若是查出来证据确凿还好,不然,你怕不得揭层皮。  果然,还不待问顾延清,皇帝便大怒道:“放肆,你既参人,又拿不出证据,是打算要朕因你一面之词,就去抄了当朝国舅的府邸吗?乌纱帽要是不想要了就搁这儿,滚下去。”  天子一怒,满朝文武无不跪地高呼“陛下息怒。”心里直把蔡志友骂得半死。  顾延清出列道:“陛下圣明,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岂会做出这等不法之事。况且,林大人当时可不止押运了军械,他可是亲自持刀下了战场的,他若是明知道兵械不足,怎敢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爱卿平身,朕并无疑你二人之意。”又看向殿众跪着的满脸惨白的蔡志友,道:“你就是再想彰显自己不畏强权的风骨,也得去把证据拿来。凭着一两句话就想随意诬陷朝庭重臣,你当朕是随你糊弄的傻子吗?”  蔡志友趴在地上连呼“不敢”。  一大早生了一场气,皇帝心情不好,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奏,于是准备退朝。  谁知太上皇贴身的夏太监从后面转出来,行礼后对皇帝说:“太上皇请您和国舅爷去一下。”  于是百官退朝,皇帝和顾延清去了太上皇居住的圣寿宫。    文湙正在书房看书,忽听报有天使到,赶忙出门迎接。原来是太上皇口谕,传安定候进宫去的。文湙虽面露惊讶,但也很快镇定下来,告诉陈叔看好门户,自己换身衣服便跟着进宫去了。    到了圣寿宫,不仅陛下在,连忠顺王和顾舒庭的老爹也在,心里便大概有谱儿了,于是赶紧跪下来向两位陛下问安。  太上皇歪坐在卧榻上,懒懒得道:“林文湙,你是朕退位前亲定的状元,也是朕留给皇帝的肱骨之才。前阵子听说你在西北立下军功,朕也很是高兴。”  文湙连忙磕头:“多谢陛下抬爱,微臣惶恐。”  “你是真惶恐假惶恐朕管不着,”太上皇继续道:“但今早忠顺来告诉朕,说你私贩军械,牟取暴利。你辜负了朕的期望,朕本来打算直接将你下狱。但皇帝为你求情,说问都不问一句就定罪,未免寒了众将士的心。那么现在朕来问你,你说,可有此事?”眸中利剑,似要将文湙钉在当场。  文湙慌乱道:“并无此事,不知道王爷何出此言?”  忠顺王站起来道:“你休再狡辩,我府上人明明听到你把不法所得的账册交予了顾延清,请他为你平帐。”  太上皇再次将目光转向文湙。  文湙道:“请陛下明鉴,微臣确实于日前将一本账册交于顾大人,但那并不是什么赃款,而是臣家奴自西北往江南贩货的账册。”  “胡说八道,”忠顺王大怒:“你家的账册交予户部侍郎作甚?你莫非当父皇和本王都是傻子?”把他皇帝哥算外面,但皇帝看他一眼也没计较。  太上皇再次看向文湙,威压更甚。  文湙忙道:“因微臣与国舅家的公子交好,国舅也一直待臣如亲子。前阵子微臣回京时在京城买了几处庄子和宅子,国舅爷怕臣年轻禁不住诱惑,故而每每垂询。臣为了叫他安心,便将家里收入的账册给他看,好叫他知道臣并不缺那个。”  一直没开口的皇帝终于道:“父皇,顾、林两位爱卿的口供并无出入。从子遥进来到现在,与延清并无任何接触,可见他二人所言非虚。”  忠顺王立刻道:“臣弟知道皇兄信任自己的舅兄和爱将,但岂知不是他二人提前串通好的?反正去取账册的人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也是时候回了,不如再等等。”  果然,不到片刻夏太监就亲手捧着从户部拿回的账册进来,呈给了太上皇。太上皇看了下面跪着的两人一眼,接过账册翻了翻,面色微微一变,眼中却极是惊讶。  与此同时,荣国府的众人也很是吃惊。  贾政官不大,但到底在六部供职,是以每月初一十五也能上朝面圣。  但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却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一下朝便告假回了荣国府,禀告母亲。  贾母一听文湙被人参贪赃枉法,而且太上皇都插手了,惊得茶碗都掉了,赶忙问道:“事情可属实,论理贪赃一事不该惊动太上皇才是啊。”  贾政急道:“儿子亲耳听到,还能有假,说是忠顺王亲自去告诉太上皇的,这贪赃一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又顿了顿:“不过听陛下声气儿,很是维护顾国舅与外甥,会不会从轻发落?”  贾母摆摆手,另一手捂着额头道:“光陛下回护有什么用,那位还在呢。”顿了一下又道:“若此事被证实,顾国舅和林文湙之中必有一个主犯,你说陛下会偏向谁?”  一时鸦雀无声,贾母正要说话,就听小丫头报:“宝玉和姑娘们来请安了。”  贾宝玉一马当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问贾母道:“祖母,听说林表哥因贪污被抓了,林妹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呢,我们快去把她接回来吧。”  话音刚落就被贾政喝停:“你这是什么规矩?长辈在场,礼数都不懂吗?”  贾宝玉这才看到不光王夫人与王熙凤、贾琏等在,连贾政与贾赦都在,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给长辈请安。  三春进来当然有礼数得多,只是请完安贾母便让李纨带她们下去。只是贾宝玉目的没有达成,眼巴巴地看着贾母,贾母便让他留下来了。  贾链接着道:“按祖母这么说,林家这次是凶多吉少了?”白瞎了林姑父家那一大笔银子了。  贾政也叹气道:“这孩子,做事向来便锋芒毕露,不知得罪多少人,这下可不就遭了殃了。”还以为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呢。  贾赦则比较无所谓,他俩不熟,说:“虽说我们家是有几门子贵戚,但林家外甥向来便不与我们一路,这次只能靠他自求多福了。”之前没事的时候儿也没享到他什么福。  贾宝玉在一旁听他们说半天都没提到安置林妹妹的事,赶紧拉着贾母的袖子道:“祖母,咱先不管林表哥了,赶紧把林妹妹接回来要紧。”  贾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你林表哥现在罪名还没定,得等朝廷判了才好去接你林妹妹的。不然你林表哥要是没事,回来看不到你妹妹要生气的。”  贾宝玉急得跺脚:“怎么会没事,他贪了几十万,我亲耳听到的。”  众人一时大惊,贾政问道:“胡说八道,这样的事你从哪里听得到?”  “就在敬安楼里,”贾宝玉解释道:“那日我约了冯紫英几个在那儿吃饭,林表哥和顾家的哥儿就在隔壁,我们清楚听到他们说什么’数十万的买卖’,这事儿再不作假的。”  “在隔壁听到的?”贾母毕竟老成,觉得有几分不对。“他们怎么没事先看看隔壁有没有人?林家小子并不是如此大意之人。”  贾宝玉道:“我们在的那个雅间是专门留给我们的,并不需要事先订,是以他们并不知道隔壁有人吧。”  “宝玉说得有理,”贾赦道:“再说了,数十万在手,说不得是得意忘形了呢。”也不知道孝敬给舅舅点儿,活该遭此报应。  贾母也不再深究此事,说:“我们先等着吧,罪名下来了再作打算。”说罢安排王夫人与王熙凤管好下人,不许随意议论,又遣了众人下去,只留下贾宝玉细细安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宫里这边,太上皇看完了账册,却不见上面有半个与倒卖军械有关的字。将其丢给了旁边坐着的忠顺王,道:“以后学人家参人也要先弄清楚事情,听风就是雨的。这么大张旗鼓,还以为你真的查到点儿什么了。”  一旁的皇帝也舒了一口气,道:“儿臣就知道,他二人岂是会贪赃枉法的!”  “他们倒不是贪赃枉法,而是有不臣之心了。”忠顺王合上账册站起身对太上皇道:“果然不出儿臣所料,这本账册果然有鬼。”说罢看向林、顾二人,冷笑:看你们主子护得住你们多久?  皇帝才要讲话,就被太上皇拦住,冲忠顺王一抬下巴:“说下去。”  忠顺王恭敬道:“是,儿臣自日前听闻林文湙将一本账册交给顾侍郎,而且还是特意由顾舒庭送到户部去的,便觉奇怪,林文湙在家守孝,有什么东西是要特意拿去户部的?后来又有人听到岑文湙与顾侍郎之子顾舒庭密谈,说起这本账册,说’在户部办事方便’,儿臣又想,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在户部办的。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林文原来的堂兄却与儿臣抱怨,说林文日日出城,找他好多次都不见人影。于是儿臣便派人秘密跟着他,谁知跟到了城外一处作坊,里面有人在打制铁器。又几日,林文又携家眷到城外庄子上踏青,却不过两日就回了城。”  说罢转头看向文湙,问道:“林大人是否可以给本王解释一下,堂堂超品侯爵,为何一连十数日出入城郊的铁匠作坊?为何阳春三月不去踏青,偏要这会儿天气变热了才去?又为何匆忙去匆忙回,出去来去,你在庄子上做了什么?”  不等文湙回答,便转身道:“请父皇明鉴,治林文私藏兵械,意图谋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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