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赃枉法最多削爵革职,而意图谋反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两者之间的突然转换,让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连站在一旁,进殿以来脸都没变一下的顾延清都慌忙跪下来道:“太上皇明鉴,臣冤枉,皇家待臣恩深似海,臣岂敢有反心。”声音里还带了一丝颤抖,显然是惶恐至极。 而文湙则直接被吓哭了。 “忠顺王殿下,微臣年少,没见过世面,您若说臣贪赃还说的过去。可微臣这日子过得好好地,我林家三代单传,微臣连个子嗣都没有,这是造的哪门子反哟。”声泪俱下,显然比顾延清表现得还冤枉。 太上皇也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们两人喊冤,也不说话。 他不说话,皇帝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忠顺是否太言过其实了,不过查出一个作坊,怎么就与造反扯上了关系?再说,他二人均是文官,林文更是在家守孝,手里无半分兵权,私藏兵械做什么?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太上皇似笑非笑看了皇帝一眼,接着指向文湙:“你,先把刚刚王爷问的话答了。” “回陛下,”文湙赶忙磕头答到:“微臣出入铁匠作坊,是因为臣托人打了一批东西。因为图纸是微臣自己画的,所以不去盯着不放心。选在前两天去踏青是因为前一阵子臣因打架斗殴被罚闭门思过。好容易禁闭期过了,臣在家待久了就想出去骑骑马,透透气儿。而之所以不到两天就回来…”看了眼皇帝陛下,有点心虚。 这一眼把太上皇看得火起,怒道:“你看他做什么,快说。” “因为陛下赏给微臣的宅子是原承安郡主的,里面有片大园子,内务府没给微臣收拾。昨日臣派去江南采买花卉的的人回来了,臣急着回来布置园子。”虽然怕太上皇因为自己心爱外甥女儿的宅子换人而动怒,但此时却不得不说。 皇帝显然也有些心虚,解释到:“当时合适的府邸只有这一处,所以儿臣斗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太上皇道:“若是为了这个,大可不必如此战战兢兢。承安辜负了朕,她的处置是朕亲自下的。你如今是皇帝,自然有权处置,朕断不会因这个怪你。” 文湙继续为自己开脱:“臣入朝不过四年,哪有本事勾结其他人。虽在工部任职,却只是小小四品主事,上头还有尚书大人和两位侍郎大人,哪有这个本事偷到为兵部订制的兵械而不惊动任何人,请陛下明鉴。” 看着太上皇面色有所缓解,皇帝显然松了一口气。 忠顺王却不会再任他们辩解了,说:“林大人真是好流利的口舌,但证据确凿的事也不是你三言两语能糊弄过去的。”面向太上皇继续道:“启禀父皇,切莫听这小子巧言辩解。他并不是直接将兵械从户部偷走的,而是从工部调取铜、铁,自己另找作坊打造,连儿臣都差点被他蒙混过去。” 没给跪着的两人再喊冤的机会,忠顺王继续快速道:“林文湙曾是工部主事,要拿到图纸易如反掌,于是他便伺机偷出材料,另找人打造兵器。然而我朝铜、铁管制严格,工部每用一批所需花费都在户部有记录,他便企图用在西北之行中获取的暴利,通过户部左侍郎顾大人将这之中的差账补齐,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他们在搬运途中漏了马脚,连儿臣都差点被骗过。“顿了顿又道:”但他们说他们没有要谋反,看着也不像假的。那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儿臣就不得而知了。”说完还看了他皇兄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太上皇虽然退位多年,政务大多都交给了皇帝来处理。但,兵权至今在握,就算之前文往西北插了几个皇帝亲信,依然动摇不了太上皇对军队的掌控。顾家已是贵为皇后娘家,当朝国舅,能让他私蓄军械的恐怕也只能是皇帝了。 太上皇还活着就私自屯储兵力,这可是犯大忌讳的。 忠顺王心下很是得意,继续道:“儿臣已经扣下了该作坊的一众工匠,捉拿时他们还嚷着是为工部做事的,简直不知所谓。而藏有军械的庄子是林候私产,儿臣不敢私自搜查,请父皇示下。”又对着顾、林二人道:“听本王一句劝,老实交代目的何在,如若不然,可是要以谋反论处的。”你们为皇帝尽心竭力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护不住你们。 太上皇扫了皇帝一眼,问:“你是真不知道他二人私自藏兵所为何事?” 皇帝恭敬道:“儿臣确实不知,况且在见到东西之前,儿臣不会相信他们对朝廷不忠。” 太上皇闻言收起了对皇帝的打量,又厉声问下面二人,“你们呢?也没什么要招的了?” 顾延清道:“忠顺王殿下所言完全是无稽之谈,微臣就只是帮着后生晚辈看了一下账册,并不知道什么军械的事。” 太上皇又看向文湙。 文湙叹了口气,道:“微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狡言诡辩,陛下大可派人去庄子里搜一搜,倒时自可证明微臣与顾大人的清白。” 忠顺王心下咯噔一声,仿佛哪里不对。但想起手下人说,确实看见搬运的牛车掉下来的东西寒光熠熠,定是铁器无误。事情又已经走到这一步,容不得此时打退堂鼓,故而继续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庄子本王已经派人在各个路口守住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太上皇看了不做声的皇帝一眼,说:“叫羽林军去看看,”想了想又道:“去把安定候府围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顾家就算了,毕竟看皇后和太子面上,事情清楚了再处置吧。” 夏太监领命去传旨。 黛玉一早听说哥哥被传进宫,只是觉得奇怪,哥哥还有孝在身,什么事这么要紧?但到底心思简单,并没有往深处想,只当是有要事。 文湙走后两个时辰,忽听管家陈礼匆忙跑到内院,说有大批羽林军来封府,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什么,竟闹得出动羽林军,究竟所为何事?”再顾不得什么规矩,黛玉从屏风后转出来问道。 陈礼连忙行礼,道:“听来的人说,是忠顺王状告大爷私藏兵械,意图谋反。如今已派兵去城外庄子上搜查,府里现在是一个人都出不去了。” 林黛玉一听“谋反”二字,浑身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委顿在紫鹃身上,脸色也变得惨白。 紫鹃赶紧将她扶到罗汉床上坐下,立春又忙着倒了杯热茶过来。如此折腾了一番,黛玉才缓过来,道:“哥哥绝不会谋反,定是有人眼红,陷害我们林家。” 陈礼道:“我们自家人当然知道这是陷害,只是如今羽林军已到府上,下人们都乱了,还请姑娘给个主意。” 黛玉强自镇定,道:“戴嬷嬷,你去告诉他们,即使我林家真被定罪,要杀头也是主子们的事,与她们奴才不相干。但若是此时闹事,休怪我不念情分,先处置了他们。” 又对陈礼道:“还有一事麻烦陈叔。” 陈礼恭敬道:“麻烦不敢当,请姑娘尽管吩咐。” 黛玉将紫鹃拉到身前,道:“虽然府上如今不许进出,但紫鹃的身契并不在林家,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还请陈叔出去打点一下,送她出去。” 还没等陈礼答话,紫鹃便跪在黛玉身前,哭到:“姑娘这是要奴婢去死吗?奴婢既然给了姑娘,就生死都是姑娘的。什么身契不身契的,奴婢是林家的人,只有姑娘一个主子。” 戴嬷嬷闻言赶忙过来扶起紫鹃,到:“好孩子,姑娘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只是此时实不必多牵连你一个,你先出去,等府里没事了你再回来。” 紫鹃却只是不听:“哪有主子有事奴才先跑了的,若非要我走,出了这门奴婢就一根绳子吊死在门口,也好做个忠义鬼,免得下地狱被挖心。” 紫鹃说着说着,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姑娘假借奴婢的身份,先去找老祖宗想办法。荣国府姻亲贵重,老祖宗又素来与南安王太妃交好,说不定有办法。” 其他人都是眼睛一亮,转头看着黛玉。 黛玉摇摇头,道:“不行,如今不知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此时还未发落,就说明事情还未落定。一旦发现我偷走出府,说不得再给我们家扣个畏罪潜逃的帽子,使哥哥雪上加霜,我不能冒这个险。况且,如今离哥哥进宫已有几个时辰了,贾家又有贤德妃娘娘在宫里,消息只有比我们更快的。如今羽林军已经进府半个时辰了,外祖母那边却还没有动静,其意思已经明白得很了,就算我上门求也没用。” 戴嬷嬷不忍黛玉伤心,安慰道:“许是消息真的还没传出来,姑娘不要想太多了。” 黛玉却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已是冷静如常,吩咐道:“那便请陈叔带着人招呼那些军爷,伸手不打笑脸人,好声相应总是没错的。”又转头看向戴嬷嬷:“内院就交给嬷嬷约束了。”又道:“立春领着人去先生那里看看,准备一些束脩,等她收拾好了便套马车送她离开。” 黛玉安排好这些,诸人下去忙碌之事,她却坐于床前发呆。 如黛玉所言,荣国府当然早就收到了消息。 赖大家的立于堂下,面带焦急说道:“听回来的小子说,半条街都封了。来的都是穿军甲的军爷,围得密不透风,安定侯府五十丈之内都不许有人。” 还没听完贾赦就急忙道:“母亲,谋反可是杀头的罪,此时我们万不可与林家再扯上半点关系,不然我们府上几十条任命怕也要搭进去了。” 贾政闻言也只是叹气。 贾母哭道:“我那女婿是造了什么孽哦,本以为香火有继,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目无尊上的东西,如今还连累了我那可怜的玉儿。”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都跟着落泪。 贾母哭了一会儿,又厉声对王夫人道:“你去管好下人的嘴,若是林府的消息有半点传入宝玉的耳中,我唯你是问。” 王夫人当然知道为什么,来不及再骂声狐媚子,便赶紧应声下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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