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并不知道訾琰心中所想,以为方才那轮撩汉大法没成功,眉宇间添了一丝失落,屋顶上一时静默,是有那耳后万寿殿方向传来悠长曲调之声。    程曦微微叹气,莫非方才有些鲁莽,令訾琰不悦了,抬眼见冥冥长夜星空依旧如此闪烁,那弯弯明月甚是好看,忽然她眼轱辘一转,又心生一计。    将双手食指抵在嘴角两旁,轻轻向上撑起,探出脑袋去在那片暗色中寻找訾琰的目光:“看!像不像今晚的月亮?”    她声如铜铃悦耳清新,清澈透亮的眸子似将这屋顶全然照亮,黑暗中訾琰双唇动了动,轻轻道出一句:“今夜之月,不是圆的。”    程曦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匆忙将那圆圆的小脸捂住,不禁慌了神:“我是说的我嘴!你看我的脸干什么,再说、再说,我的脸也不圆……”    天一冷嘴就管不住了,怎的今日叫訾琰笑话了,看来真是得好好克制一下这张贪吃的小嘴了,程曦脑袋里嗡嗡作响,脸也像烧红的茄子。    訾琰瞧她这副模样,不经意间那冰冷的神色上,浮现出淡淡的柔软,可当他意识到这份柔软之时,内心更加不安。    嗖的一声,訾琰从屋顶稳稳落在地面,头也不回地迈着阔步向万寿殿走去,屋顶上程曦傻傻的望着那离去的身影,无所适从。    明明正聊得好,为何忽然离开,也不管她能不能从这高墙上下来,便自顾离去,真是不够暖人啊,待她追到手了,再好好教那訾琰如何心疼女人,程曦口中喃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高顶上安全降落,这裤子回去真是该换了,方才下来时蹭了一腿的灰不说,还挂破了一处。    小翠着急着寻程曦,围着外墙绕了两圈,大冷天头上还冒汗,这会儿见前面撅着屁股正拍打着衣裤之人,便急急上前狠狠朝那小腚上落了一掌,嗔怪道:“好端端乱跑什么,可让我好找!”    这一掌可把程曦吓个半死,以为遇见什么变态老色狼,回身见是满脸通红,神色凝重的小翠,莫非是殿内出了何事,小翠顾不上于她细说,拉着她便往万寿殿奔去。    进了万寿殿侧门,殿内依旧是载歌载舞,见罗晶也无事,正美美的端坐在小案边,她这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小翠将她带到一尚宫局女官面前,憋着笑冲她挤了挤眼,方才路上那紧张的神色全无,程曦愣愣的又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女官身旁不是那阿圆与阿长么!照顾荷淋的老嬷嬷也正朝这边走来。    好这个小翠,故意吓唬她,害她一路心慌慌,原来是好事要到,待程曦想与那小翠算账时,却看小翠早一溜烟回到了罗晶身后。    荷淋公主大病痊愈,太医院自是获了重赏,尚食局亦是如此,太后也未食言,殿下跪着的养康堂四人,也是赏了一堆好东西。    “咳咳!”    忽然太后重重得咳了起来,李嬷嬷忙递上一玉色宝葫芦瓶,倒出几粒药丸,服下后长长出了口气。    林胥年起身来到母后身旁,缓缓帮她拍着后背,关切道:“母后身体可要紧?”    太后没急着开口,而是闭目稳了稳神,才慢慢抬起眼皮摆了摆手,声音中透着疲惫:“无恙,皇上不必担心,老毛病了。”    接着就当着众人面,上演了一副母慈子孝的动人场面,无非就是那些,可曾看了太医,可否吃了药,孩儿不孝,母后操劳之类的云云。    程曦膝盖在无声抗议,好歹先唤殿下这跪着的几人起身吧,别罗里吧嗦了好吗,这俩月来,她膝盖没少受苦,不禁想起那小燕子的“跪的容易”,嗯,今晚上回去就做一个!    罗晶这边也是关心太后,探着脖子去瞧那老人,林胥年声音倒还听得清,只是太后压着嗓,听得不够真切。    燕贵妃就在皇上下首坐,这一切都是听在耳中,望见罗晶那副着急的模样,不由轻哼一声,略略探出身子,越过中间的欣贵妃与月妃,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来,不重不轻叨了一句:“恭喜妹妹了。”    燕贵妃所言何意,罗晶不知,只是出于礼节地点了点头,回敬她一个淡淡的笑。    殿上太后慢慢恢复,声音也渐渐洪亮起来:“是药三分毒呐,俗话说药食同源,药补不如食补得好。”    说至此处,太后便将目光落在了罗晶身上,虽说太后年事已高,那双年轻时的大眼已深深凹陷,面上满是一道道曲折不均的纹路,可望向罗晶时的神情,却是那么的慈祥温和,众人亦是随着她一道抬眼过来。    太后不紧不慢的接着道来:“说到食补呀,哀家觉得蓝妃那冰糖雪梨水,甚是管用。”    一时聚集如此多目光,罗晶有些发怔,适才那一番可是专对她所言?若是的话,那她应起身回话,若不是,贸然起来岂不奇怪,还在暗忖时,太后便又补了一句,这句是专问她的:“蓝妃,永轩宫可住的习惯?”    一提到永轩宫,欣贵妃面上一凝,抬了眼皮。    小翠上前将罗晶扶起身来,罗晶冲着殿上俯身一礼,薄唇轻启:“劳太后惦记,欣贵妃对嫔妾照顾有加,一切都很安好。”    太后朝她摆摆手笑道:“这孩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礼数,这是家宴,不必事事起身回话。”    殿内众人皆看得出来,太后对这蓝妃甚是喜爱,便也轻声附和,这蓝妃如何懂礼,蓝家□□的如何有素。    待又听太后接下来之言后,众人更是对这蓝妃另眼相待。    “惠仁宫可收拾好了?”    这是太后在询问李嬷嬷。    “回太后,前个儿就命人收拾妥当了。”    程曦这几个还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但听这番话语,肉上虽累,可心中却喜,看样子罗晶今儿个要走运啦。    太后又去询问林胥年的意思,林胥年自是应许,话到这里,众人皆是明了,连后知后觉的罗晶,也算是理清了太后今日大殿上这一出戏。    林胥年直起身子,抬高声道:“蓝妃,这以后要多有辛苦,惠仁宫离慈安宫不远,照顾母后也甚是方便,回头挑了日子,就搬去惠仁宫吧。”    这惠仁宫距太后的慈安宫的确不远,分明就是挨着的。这可是当年太后方进宫时的主宫,殿内之人或是妒忌,或是羡艳,或是欣慰,或是暗自咒骂,但无一不能否定的是,蓝妃进宫只是翻了个年头,便可坐上这惠仁宫一宫之主,而这后位还未册立,若是来年再能诞下龙子……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罗晶起身谢了礼后,太后老人家才记起殿中跪着的四人,刚唤她们起身,便见一抹红色矮小的身影,冲上了殿中,紧紧抱着程曦的腿,这荷淋是早都按耐不住了,满脸稚气地嘟囔着:“索吟!索吟!陪我玩!”    殿上的荷淋边撒娇边扭着小身子,上身大红色短袄轻轻晃着,下身那明黄色留仙裙一下一下摇着,离远了看,还以为程曦拎着个大灯笼。    殿内传来几声哄笑,月妃忙起身唤嬷嬷将荷淋拉回来,满面堆着歉意来到殿中,曲腿道:“荷淋年幼,不懂规矩,望陛下太后见谅。”    太后最是疼爱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孙女,哪里舍得怪罪,又不是何大事,让月妃赶紧起身,随后瞥了眼程曦道:“看来荷淋是很喜欢这索吟呐。”    “别看荷淋小,如今说起话来可不含糊,本在养康堂她特别思念皇祖母和娘亲,时时哭闹,是这宫女索吟日日陪着她玩耍逗乐,这才没哭坏了眼,嫔妾也问了老嬷嬷,老嬷嬷也说别看这宫女年级不大,照顾荷淋时心思极其细腻,这一般出了痘的,身上总是会落下几个痕,可这索吟竟拿棉纱将荷淋那指甲全给包了起来,这次是一点痕也没落下。”    起初荷淋那一声声啼哭,真真是揉碎了月妃的心,这说着月妃又念起那时的情形,不由红了眼。    太后想到荷淋受了这番折腾,也是于心不忍,瞧着在嬷嬷怀中笑脸盈盈的孙女,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说这出戏是月妃自编自导自演,但荷淋喜欢程曦,这可是真,回了那永轩宫便日日喊要与那索吟玩,月妃被磨的没法子,本是想索性直接向蓝妃讨来,可又一思量,这索吟是太后亲自调给蓝妃的,断然不能直接去要,随后就导了这么一出戏来,她也是吃准了太后不会埋怨荷淋,更会为了照顾荷淋,直接将索吟指去永轩宫。    程曦后背冷汗潺潺,好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方才主角还是罗晶,这回可轮到她了,她也是猜出了月妃所想,低头瞟了眼那磨人的红灯笼,红灯笼咧着嘴,冲她嘿嘿一笑,程曦低下头五官瞬间扭曲,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罗晶身上,谁知这会儿罗晶根本没听出来,正挂着微笑在瞧她。    她都要被人抢走了!罗晶还笑得出来!天啊!为何给她一个如此没有心机的闺蜜!天啊!    程曦正在心中哭天抹泪,殿上传来太后赞许的声道:“索吟做事尽职稳妥,要好好打赏的。”    求人不如求己,程曦立即双膝落地,疼!忍着!    “回太后,照顾公主乃奴婢的福分,方才奴婢已同其他宫人一道领过赏了。”    赏赐已经很丰厚了,老人家您不必再赏什么了!她只想赶紧躲回罗晶身后!拜托了!    “嗯,既然荷淋都开口了,那得再赏。”太后思量了少顷接着道:“便赏……做惠仁宫的主管宫女吧。”    天啊!她不要去永轩宫!    等等!    是惠仁宫!    程曦窃喜!太后果真英明神武,高大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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