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殿的除夕家宴,犹如现代的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吃喝喝,闲聊之余还看看节目,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又是一首琵琶曲,听得罗晶程曦皆是两眼发直,困了。    待那弹曲的宫人退下,门外便传来一声响而翁长的钟声,这钟声便代表新年的到来。    本以为大家该是乐乐呵呵互道贺词,谁知殿内瞬间静默,门外传来一声惭震得低吟。    殿内之人皆望向那声音的源头,只见一披着乌黑长发,带着纯黑面具,一身黑袍之人,跳着诡异的舞步,缓缓进入殿内,他赤着脚,脚腕处系着一串墨色铃铛,每走一步那铃声及其脆响又不聐聒,与他低沉又沙哑的吟唱,相互抑制,互相生辉。    程曦看得新奇入了神,罗晶却莫名生出一丝忐忑。    来人行到殿中时,罗晶才瞧到他那黑色的面具上,竟无一孔!    他是何人,他如何看路,难道不觉得憋闷么?几个问号出现在罗晶脑中。    待此人唱跳结束后,与林胥年太后几句谈话,便将罗晶的疑惑解了个大概。    原此人是大安国大祭司,风天泽。    每年的宫中的除夕家宴,他才会露面,其余日子里除非举国盛典,他均不会到场,据说此人可占得星象,算出人之天命。    太后与皇上在他面前没了往日威严,犹如小学生听课一般,频频点头,他声音带着丝丝迷离,纯净如玉石之声,罗晶心生好奇,不住地打量,但所瞧之处均是一片乌暗。    在程曦看来,此人就是个跳大绳的,跨年夜来装神弄鬼,欺负古代人老实,忽忽悠悠讲了一堆有的没的,说准了便是他厉害,说不准了那是你没悟到点,要说这职业,她也能胜任,程曦不住叹气,怎就没让她穿成这个只拿皇粮不干正事的大祭司呢!    与殿上那二位说完了话,殿外进来两位黑衣弟子,扮相与风天泽无异,只是脚踝处没有那串铃铛,他俩手中抬着两坛圣水。    圣水……    噗!程曦差点没憋住了……    这圣水先是满了两盏呈于林胥年与太后,随后便论资排辈,人手一盏,当然那些个位份极低,排坐都排不到跟前的,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    倒是有一个小细节,让程曦印象颇深。    那大祭司的弟子在来到罗晶跟前,虽是带着纯黑无孔面罩,但程曦很肯定,他是呆望了罗晶一会儿的,在予其他人盛这圣水时,他动作极快又稳,可他在罗晶这里,居然将那圣水洒出来几滴,旁的人正捧着那圣水乐滋滋的品,自是没有瞧见,可他这的行径被程曦尽收眼底。    这弟子临挪去刘云香那里时,竟还侧目与程曦一黑一白的对了一面。    当时的程曦可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祭司小弟见了罗晶也动了春心,望自己时,估计是在警告她莫要言出去罢了。    罗晶端起这玉盏中的圣水,细看一番,轻闻一阵,发觉与普通白水并无两异,也暗自腹诽这是古人故弄玄虚,岂料当圣水滑入唇中那一刻时,一股清凉直沁大脑,仿佛整个人瞬间豁然,她不禁又讶奇地望向殿中那一抹高大的乌黑。    殿中端立的风天泽,此时正透过那黑色面罩,深深的审视着她。    ……    这大安的除夕习俗也讲究熬年,既有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有对来临的开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    从万寿殿回来,已快到丑时。    罗晶回到屋内虽已犯困,可也不敢阖眼,只是坐着养神,一会儿还有的忙。    小翠将茶点张罗好,程曦也从内室拖出一四方红木箱,华穆苑这正屋外本就灯火通明,这下可就更热闹了。    门口立着宫女太监加起来也有六七个,知是到了主子发赏的时候,各个乐得眉飞眼笑。    领赏也得按照等级来排,先头领的便是程曦与小翠,也是昨个儿俩闺蜜就说好了的,程曦就是个走后门的闲职摆设,往日里都是小翠里里外外操劳,众人皆是看在眼的,程曦便将赏她的那份提前匀了一多半,放小翠那赏盒里。    四方红木箱内,装着几个赏盒,小翠与程曦的赏,是罗晶亲自递在手中的,小翠一掂赏盒,面上便是一惊,随后打开之时,又是一喜,她打小也没见过如此丰厚的赏赐,那盒中金银闪烁,门边看的宫人也是直了眼,无不羡慕。    小翠呆呆望着,颤着唇说不出话来,身旁程曦用胳膊肘顶了下她,她才回过神来,瞧见程曦那盒中物件还不如她一半多时,又是微微一怔,平时瞧主子更愿与程曦多待,她私以为程曦更得主子心,怎地她的赏会比程曦高这么多……    见小翠愣神,程曦挪了挪膝盖,挨着她压低嗓,如蚊声:“瞧主子多偏你的心!还愣着作何,快说吉祥话谢恩呐!”    小翠闻言鼻头一酸,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将那沉甸甸的赏盒放下,一通喜极而泣的吉祥话道完,又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罗晶待小翠虽不如程曦,但也是真心,想起初到皇宫之时与小翠的朝夕,便也润了眼角。    这让跪在一边的程曦好生尴尬,忙也抖出几句压箱底儿的喜庆贺词,只是她这头磕得略微敷衍。    虽是更深夜阑,但这一屋子宫人抱着如此丰厚的赏盒,也都不觉困乏,各个神采奕奕。    只拿东西不干活可不行,光干活没有忠诚便更不行,罗晶负责大方出手,程曦便得负责开口调|教。    程曦端起了一等宫女的架子,清了清嗓,上前对这一排宫人拿腔拿调道:“主子这一年待我们不薄,从未厉声训斥过,也从未责罚过大伙,将心比心,主子真心待我们,我们也要恪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时时刻刻谨记,华穆苑的各位皆是蓝妃娘娘的人,对主子尽忠尽责,主子自是不会亏待各位。”    “奴婢(奴才)定会对蓝妃娘娘尽忠尽责!”    众人齐声应道。    第二日小翠往罗晶那眼圈上打了不少脂粉,昨个一宿未合眼,天蒙蒙亮时,才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要起身收拾。    说来陛下与太后更是辛苦,估摸着这会儿还在接受百官朝拜,一会儿散了还需受这些晚辈们的拜,不知那身子能否受住,越是担心,越不住地催了小翠几句,万不能误了时候,让太后多熬。    昨日那些个赏赐可没白发,各个都是一宿未眠,却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不仅装扮的端正,而且还提前竣工。    程曦这会儿以回屋取东西为由,歪在炕头上,就扯起了呼噜。    刚梦到踮起脚尖,即将与訾琰那微厚又性感的双唇触碰上时,忽然一阵凉意爬遍全身,一睁眼便瞧见小翠呲着牙,竖着眉,怒声道:“谁让你睡啦!”    程曦本还有些磨磨蹭蹭,但一听是那工部尚书蓝博邢来了华穆苑,便如触电般直挺起身,鞋都来不及穿好,边跑着边拖着冲向罗晶的正堂。    想必是百官朝拜散了后,皇上准了他来后宫与女儿一聚,罗晶知道朝堂内官想来趟后宫实属不易,她身为人家子女,定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一听通传便慌了神,忙让小翠去将程曦喊来。    还好这两屋不远,程曦到时,蓝博邢还在廊口,正被宫人往里面引。    罗晶从未如此恐慌过,不自觉便缩了脖子,喘息声也失了均匀,小腿肚子禁不住地抖着,这个是在蓝婀帑亲爹面前,若是让人家爹识出她这冒牌女儿,该如何是好?    门外脚步声渐近,身旁立着的程曦也隐约感觉到后背冷汗直流,肚中肝儿颤惶惶,不行!程曦晃了晃脑袋,这样定会败露,无论如何,先得稳住,不能自乱阵脚!    她忙俯身贴在罗晶耳畔,语速飞快却字字清晰:“少说少错,不会就哭!”    话音刚落,便见一墨色管靴踏进堂内,罗晶屏气稳神,脑中回荡着程曦那八字箴言,硬是憋红了眼去望这位陌生的父亲。    蓝博邢进了堂便低头拱手,步行至堂中时,又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罗晶忙起身上前去扶他,蓝博邢却很是懂礼,撤了一步摆手道:“娘娘还请上座。”    这声浑厚响亮,与罗晶的父亲还有几分相似,话音一出她便微微一颤,程曦与她自幼玩大,自是认出了这声来,一把扶住罗晶,罗晶用力攥着手心,转身回到堂上。    这位蓝大人为何如今声望颇高,就进堂这一会儿便不难看出,他身子虽高,却体态匀称,想起昨夜万寿殿那些个封王,挺着个怀胎十月的肚子,满脸油水的模样,哪里像是个清廉的正经大臣。而蓝大人身着不过普通品级该有的官服,指上也未见到任何金银玉翠,那略为消瘦的脸颊上,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却瞧不出疲惫,胡子修剪得极为工整,看得出他是位很讲究规矩之人。    待看清蓝婀帑父亲的样貌时,程曦暗自松了口气,若真与罗晶父亲样貌相同,保不齐罗晶会控住不住情绪,还好只是声有些像罢了。    罗晶请这位父亲上座,程曦极有眼色去看茶。    寻常父女这般相见,必是会询问一番家中近况,好在罗晶前几日知道蓝博邢回朝,便有所了解,这蓝婀帑母亲健在,前头还有一兄长,却未在朝中谋职,便借着思念母亲,打开了话匣子。    蓝博邢看着极其普通,就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做事说话规规矩矩,丝毫没有半分逾越,只是这与自家女儿说话的语气语调,总瞧着十分生分,让好不容易酝酿出悲伤情绪的罗晶,生生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家里一切安好,大哥在外依旧飘荡,感情她大哥是个混江湖的汉子,虽未见其人,可听着便知是位不堪拘束的主儿,怪不得一提到他,蓝博邢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眼瞧这对儿父女将话给聊死了,这样尬坐着显然不行,程曦怕久了蓝博邢瞧出端倪,便在一旁轻声提了一句:“娘娘,别误了给太后拜年的时辰。”    蓝博邢闻此言,不敢多留,忙起身告退,程曦来到堂口准备唤外面宫人帮他引路,谁知这蓝博邢直接跟在她身后,还道了一句:“劳烦了。”    这让想偷懒的程曦没了脾气,只好回了一句:“大人,请这边。”便从前带路。    出了华穆苑,在这偌大的永轩宫行了几步,身旁宫人渐少,蓝博邢忽然快了几步与程曦并肩,那淡定的面容也是陡然一变,压着声道:“是时候了。”    语毕后迅速恢复了那淡然的神色。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