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毓重新回到她的办公室的第二天,属于她的工作任务就已经划分下来还工工整整放在她办公桌上。她分管了几城市的巡视和审核工作,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棘手的活,规划好时间去巡视检查那几个城市的办鬼方法和解决效率,对城市分区上交的报告和处理办法进行审核评估,如果因为厉鬼作祟而出现多起正常人重大伤亡的事故,并且有灵异事件的传闻满城市飞,那她对这个城市的工作审查表上就需要打好几个叉。叉多了可就不仅仅是缩减经费下来几个处分的问题,搞不好是有人要上军事法庭喝茶的。 这巡视员手里权利大,为了防止某些小动作也是每隔几年换巡视员换或者换巡视地点,四大分军区对所管辖的城市有两轮巡视,一轮是如沈毓这样的低阶军官进行巡视,还有一轮则是分区上头排专人进行抽查突击的巡视,即是对地方城市的考察,同样也是对巡视员工作的考察。第七军总部也相应有几轮巡视检查,算是中央对地方的一种管辖手段。 一般来说城市或其他地方的驻守队伍只负责本辖区的厉鬼,但厉鬼有腿,移动速度还可以快到看起来叫做飞,而城市里驻扎的第七军队伍又不能随意离开辖区。对于剿灭不了又会逃跑或者说太过强大就地都无法解决的厉鬼一般都是选择上报,待上头排专人处理。之前沈毓大多就靠着追杀这些四处乱窜打一枪换一地的鬼攒奖金攒军功。可现如今领着少尉的津贴已经可以较为宽裕地过日子,她也不在紧巴巴地守着军务局发任务。平时借着巡视的势去外头转转,有了空就接几个任务赚点外快,这样的生活想一想她还是比较满意。 因为是第一次巡视军区,上头发了专门的指导手册和工作细则,里面的流程清清楚楚,第一次巡视一般强制性要求巡视员按手册内容进行工作,之后要求便可适当宽松些。 沈毓一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条阵就头皮眼皮发麻发黑,又瞅了一眼开工地区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长钰市,一个三线快四线的南方小城市,环山绕水也交通不便,经济更是不景气到没眼看。借着军区的阵法她被传送到长钰市市郊,本来每个分区与对应四大分军区都有定向的传送阵法,只可惜沈毓这巡视工作偏偏就得走暗访这一条路,还倒霉地分配了个故障频出的阵法,传到了老远市郊的一个小角落。这埋头一走吧好像还错了道但她也是心大,错了也无所谓,提溜着背包顺着道继续走,还抱着走哪算哪的念头,反正她也习惯了,大不了随意找颗树当窝凑合一晚上。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垂怜,这道走着走着还通向了一处人气稍旺的镇子。脚下踏着这略熟悉的地面,沈毓面上带着可亲近的笑,可若看向那双眼深处,每一道波纹都刻上了生人勿近四个字。 沈毓刚入这不大的镇子不久,一行四个人也正巧也进了镇子,那时沈毓正凑在一个小摊前探着头准备买一碗豆腐脑,木桶里的豆腐脑飘出热腾腾的香味桶,滑滑嫩嫩的样子很是勾人,可也巧了,还没等她摸出钱包眼角的余光就擦过了这四个人的衣角。豆腐脑还是豆腐脑,连热气香气,白中微黄的样子都未变过,可那股冲动顿时消了个干净,她挠头皱眉停在路边半晌,最后溜去了隔壁的一家小卖部买了几罐啤酒来。 那四个人再明显不过了,第七军的人。从那出来的人就算披了常人的皮,骨子里改不了那股味道,不巧,沈毓骨子里也带了那味道,哪怕只是一个擦肩,一切都可以了然于胸。 她背着包慢慢悠悠跟在这四个人后面,手里拎着一袋子吃的喝的,仿佛踏秋归来,尚未尽兴,她半披着发,还是那件极红的风衣,与那往日的军绿是两个极端。不过多时跟到了一处略显老久的院处,她静静站在一颗半秃的老树下,面上还是淡的,眸色远远,风过扬起发尾,连着稀疏的枝叶摇动有沙沙响声。 院中有熟悉的声响,随着天色渐晚一切的响动都静了下去,连几声似有若无的虫鸣也匿了痕迹,那四个人熟练地布下结界将院中所有人都隔开在另一个暂时开辟的空间里,也隔去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行动。沈毓在他们忙碌的时候翻上了一处屋顶,给自己拉了个小结界就将包随意一丢,顺手又开了一罐啤酒,慢慢喝了一口,静静卧在夜色里。 乌云挺密,月光黯淡了不少,当那月继续下沉的时候终于等来了那四个人希望出现的东西。是个年幼的恶鬼,或是死前沾了太多血光,灵魂并不成熟,可怨念里带了太多伤人的倾向,这四个人解决起来并不轻松。架势已经摆开,血色布满了那双本就阴森可怖的眼睛,四个人呈包围状接近,武器紧紧握在手中,连眉头不敢有半分舒展。 沈毓摇了摇头罐中还剩了一小半的酒,忍不住又拆了包鱼干,半眯起眼看这场马上上演的武斗。 仿佛是眼神对拼的关键,周围的气氛冷已经到了极点,下一秒就将是刀光剑影枪声风声撞击声,可偏偏有这么戏剧性,在刀将亮未亮,鬼爪将伸未伸之前,有那么几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炸响在双方耳边,人、鬼、空气都愣了一秒,然后该拔刀的拔刀,该挥爪的挥爪,打得那叫一个难解难分。明明正是激烈偏有什么东西不解风情,敲门声时断时续地又响了几次。最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个黑色的包从墙外扔了进来,还不安生,又一个人影翻墙进来。画风跟激烈的血拼实在不符,沈毓本有些走神,现在倒认真看起了那个人影。不得不说那个人影翻墙不算太成功,还翻得很不巧正落在战圈的边缘,将打斗正酣的人马吓了一跳。沈毓也看得精彩,忍不住手中一个空罐子就飞了出去,还砸在那道人影的胸口,突如其来的不轻力道让落地未稳的他后退一步,正巧躲开了应落在他胸前的一记锋锐鬼爪。好在那人反应也快,顺势翻滚到远处,拔了刀出来,虽帮不上什么忙,自保倒也勉强够了。 精彩部分没了,沈毓兴致缺缺地又拉开了一罐啤酒,就着小鱼干下肚。 厮杀好一阵才将这满是血色恶念的厉鬼斩杀,四个人也是挂彩不少狼狈得很,长舒了一口气后才将目光放在那个唯一衣着还算体面整齐的人身上。 “请问这位同志是?” “第七军第四分区新兵林晨,正式入伍还缺部分文件,军队特批我回故地办齐。”话毕还递出了随身带的证件。 四人中带头的男人接过检查一番又还给他,朗声笑道:“你小子也是命大,挑了这个时候回来还偏偏落在这里,还没死,我都佩服你这家伙的运气。”他还忍不住重重拍拍林晨的肩“小伙子我看好你,就凭你这运气,在第七军前途无量啊,哈哈哈!” 林晨也跟着一笑,只是目光停在某个角落,那四个人收拾了下现场,解了结界便离开了。林晨没有拿包回屋的动作,反倒是就着暗暗的月光找了好一阵,等脚步停在那个空罐子面前时,脸色也是分外的精彩。 他翻墙还算熟练,翻屋顶就差了一些,按着罐子飞过的轨迹他翻上了沈毓所在的屋顶,正巧看见吃鱼干噎住只能猛灌酒想冲下去的沈毓。 无奈地上前帮她顺气,略带嫌弃地道:“大晚上你吃这些不怕猝死吗?” 沈毓不服他莫名其妙的逻辑,回呛道:“大晚上翻墙翻屋顶,不怕摔死吗?” 他坐在沈毓边上,还很顺手地拉开了最后一罐啤酒,“我还准备好好谢一谢救一把我的人,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失手摔了个罐子,没有砸到花花草草我就放心了。” 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皱眉道:“这东西伤胃,以后别喝。” “本来想来点豆腐脑的,可惜有人坏了性致,怎么说看武打呢也是啤酒更配一点吧,你还想着我坐这上头喝着豆腐脑还加几勺糖?” “我去下面。” “疯了?你以为这地是你家开的?” 他沉默几秒后又问“怎么回来了。” “工作,养家,赚钱。” 林晨就着夜风又低头喝了一口酒“新兵评比的结果你知道吗?” “你的意思是我得去看看奖金有没有到账。”沈毓认真思考他的话。 “死了一个。”他抬起眼看她,酒在胃里转了又转“没按你说得能全回来。” 她晃了晃罐里的啤酒,抿了一口后轻声道:“不如愿的事太多,不多这一件,本就不指着听什么阖家欢乐的故事。” 林晨不语,静静望着夜色,偶然喝上一口酒,待到月色快落下,天际隐有光时沈毓突然开口道:“林晨,这身军装就是一层皮,穿上了就不用指着脱下来,除非连皮带肉,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我知道,但没有办法。”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没有办法,天下这么大,找到她只有这一条路有可能。 “假如”她声音很轻,仿佛一阵微风就能打断“假如没有那么多巧合,或许会不一样。” 假如不是她在那一天被人遗弃在这孤儿院,假如那对夫妻不是在那一天来到这,假如……会不一样吧,她这样想。 “你为什不拦我,你劝我一句我当时可能就不会走。” “为什么不走,你跟着他们远比在这里好,而且,我可以去找你。”他又补充一句“就像现在这样,或许这就是命里定好了的。” 像现在这样,命里定好了,无论哪里都可以找到…… 沈毓勾起嘴角无声一笑,又如当初一般背靠着他“我一直不信命的,哪怕有这么多巧合把我推到这一步,命里有的,不该有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想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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