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知道当初他媳妇刚嫁过来的时候,他对她不闻不问太过冷淡晾到她了,他那时候刚醒过来,知道因他生病娶亲掏空了家底心里愧疚烦乱,根本也没心思关注她,况且突然多了一个陌生女子与他同吃同住,他也感觉有些别扭不习惯。    可是他后面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应该那样晾着她,毕竟是自己的媳妇。    听说他媳妇是家里的养女,那家人说的好听是收养,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多年供她吃供她住,可事实上他媳妇身子那么差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睡不好,平时还没少受累,他当时病得严重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那家人却能狠心将他媳妇嫁过来,过去的那些年还不就是就把他媳妇在家里当丫头使唤了。    他媳妇人还那么好,温柔听话长得好看还什么都会,陆言心疼,所以想对她好些,家里活儿他能帮着做的都尽量多做些好让媳妇能清闲些,一直没有与她圆房也是因为见她现在身子虚的很怕她受不住。    他还想着自己性子跳脱,以前又是在县里做工,总有人说他们这样人容易在外面学的滑头不踏实靠不住,他可不想媳妇也这么想,所以在媳妇面前时会尽量让自己显得沉稳成熟些,想让他媳妇觉得他是个可以依赖信任的丈夫。    可是,陆言也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他媳妇待他如陌生人般客气而疏离,对他还不如对他小妹和他娘热情亲切,分明他才是和他同吃同住将来还要一起生娃娃过一辈子的人,他媳妇面对他时却冷淡的很。    他想可能是因为一开始他晾她晾的久了,那他就现在主动待她亲近些,可偏偏每当看到他媳妇平静的脸庞,撞进她那双毫无情绪波澜的眼里,陆言还没开始发功就先破功,有种小妖在大妖面前一下子现了原形的感觉,时常会闹的脸红脖子粗连说话都不灵便,沉稳成熟也全都成了泡影,反而愈加显得人笨拙又稚嫩。    陆言心里苦啊,但是却不能跟旁人说,蔫耷耷的转身回房间,既然被他娘交代了,也只好动手将房间里床挪出去一张。    说是床其实也不过是木板与凳子拼搭的,村里人家很多都是这样的,自己钉张床板底下垫上石块铺上褥子就当床睡,毕竟整个打张床也挺贵的,村里家家户户都孩子多,要一张张打床也负担不起,即便是陆家有陆言这么个半成手木匠,也只是就给爷奶和爹娘打了两张简单的床。    不过床虽挪出去了,这晚两人共睡一张床时陆言却依旧没有碰苏妍,隔着近一尺的距离,夜色里陆言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涩哑,告诉苏妍等她身体再养好些他们再同房,如果家里人提起要孩子也不要放在心上。    苏妍只轻轻嗯了一声,眼皮已经有些感觉沉重,下午时候她就已经想好安然接受老天的安排,以后老老实实呆在陆家,既然她已经想好了,陆言是说什么说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天上的阴云终于飘散时,地里的高粱和豆子也开始成熟了,其实还可以在地里多长一段时间,但大家都怕老天会突然又翻脸,家家户户急忙忙都趁天好赶紧来收地。    陆家人把自家地收完之后又帮着二婶家收了地,之后的天气也还一直算晴朗,高粱大豆晒干脱粒都很顺利,只是都忙完后将梁式称重算了算,今年粮食较往年减产近一半。    而原本他们这里粮食产量就低,这下等交了税家里也就不剩什么了。    他们家还欠着二叔家和其他亲戚家不少钱,本还指望粮食多的话能卖些还些债,这下却没指望了,剩下的粮食能够自家人吃就不错了,陆家人为此都愁的很。    苏妍倒是没有跟着愁,只是依陆家现在这情况,很可能说不上哪天就会饿肚子,苏妍想象了一下将来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虽然她好养活,穿用都可以将就,可若饱饭都成问题,苏妍觉得她还是扛不了。    苏妍觉得她应该想办法为家里挣些钱,起码保证有吃有喝以后不饿肚子,但是凭她这样懒的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从前她大学时候学的计算机,毕业之后却是因为IT业工作辛苦,懒惰的她去做了清闲的前台,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天糊弄糊弄就是一天,而现在穿到了这个架空古代小山村,讨饭更是不易,不说女子少有出外给人做工的,就是有,若工种辛苦凭她也是不愿的。    而地里活计一忙完,陆言便又开始往县里跑想寻份工做,苏妍想想,觉得想要寻找挣钱契机也是得到县城或者府城那样繁华的地方更容易,于是也想着跟陆言一起到县城里看看。    不过,陆言在听说他媳妇想跟他一起去县城后却有些为难,不是不愿意带她,只是小汪村离县城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并且道路坎坷很不好走,他怕他媳妇这小身板跟着他走上一趟会累到。    他们家还没有牛车驴车可坐,早十多年前,他们大安朝因为与邻国争战征用了不少牛马甚至驴骡,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普通人家都没有这些牲畜,就是到现在,因为牛马的价格太高又得精心伺候也没有多少农户人家买得起养的起,整个小洼村也就村头朱家有头秃背毛驴并且看的十分宝贝,也就年节的时候村里人去县里置办东西时肯一人收一铜板赶驴车载人,其他时候星半个人出门却是不载的,要不然也可以带她媳妇坐驴车去。    两个时辰也就四个小时,一来回就要八个小时,苏妍以前一天工作也不过这么长时间,一听说要走这么久马上就歇了心思,别说是要自己走了,就是有牛车马车,一路颠簸她也不乐意。    于是果断改口“原来要这么久,那我不去了”,苏妍就转身回房间床上摊着去了,前些日子收地她可累坏了,身心俱疲还没缓过来。    陆言其实还想说她如果真想去县里看看也行,她要是累了走不动那他就背着她,心里想想还挺向往的,可话还没出口他媳妇就已经转身走了,陆言张着嘴话卡在喉间,看着媳妇离开的利落背影弱弱的伸着尔康手,心里涩的不行。    出去一天依旧没有结果,陆言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包点心坊的糕点。    家里陆母管钱,想着儿子出门身上有点钱方便给他拿了十几个铜板,陆言惦记他媳妇和家里两个孩子想给买点零嘴,钱不多便只买了一包最便宜的糕点,他看得出来他媳妇是喜欢吃甜食的,没能带她来县城逛逛,给带些吃的算作补偿。    不过,糕点带回家后却是遭到了冷待。    原本最为嘴馋的陆小妹,每次他哥从县里回来都上赶着上前去扒看有没带好吃的,要是看到有糕点,甭管什么样的都会乐的不行,但这回陆言把点心打开摆在桌上后她却只是瞥了一眼,然后依旧专心的咬着手上的糯米糍,还大大咧咧的跟他哥说以后别买这些糕点了,既浪费钱还不好吃,她嫂子做的糯米糕什么的可比这好吃多了,她嫂子要是也做这个糕点肯定也比买的这糕点好吃……    窝在大姐怀里的小虎也难得的悄悄点了点小脑袋以表同意,小肚子已经吃的圆圆的,正被陆大姐给轻轻揉着,小虎刚刚也吃了两块糍粑,小孩子吃多了粘食容易积食腹胀,陆大姐怕他待会儿会肚子难受。    上午时候陆母弟弟,也就是陆言的舅舅来了一趟家里,舅舅家也是刚收完地,知道陆家人多今年收成又不好肯定粮食到时候不够吃便提前给他们背了些粮食和腌肉来。    陆母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陆言舅舅比两个姐姐小上十来岁,三姐弟娘死的早,他们爹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好再找后娘,当时舅舅才刚会走路都还没断奶,外祖父一个大男人要忙着打猎赚钱养家也不会照顾孩子,基本上就是陆母两姐妹将舅舅带大的,舅舅长大娶亲成亲后也一直记得他两个姐姐的好,时常会往两个姐姐家送这送那。    陆母其实不想收这些东西,他们家这边今年收成不好,她娘家那边也不会好哪儿去,并且她娘家那边因为在深山沟里比小洼村更偏僻每家每户地少的很,就是年景好的时候也得每年上山打几回猎跟外面村子换些粮食才能够一家人吃,山里面那么危险,她弟弟还得养活一家人,家里还有腿脚不便的爹和两个正是吃穷老子年纪的半大小子,她也心疼弟弟,可是每次一推脱他弟弟就板脸生气,陆母也没有办法。    陆言舅舅带来的粮食中有一小袋糯米和磨好的糯米粉,说是孩子都爱吃黏食所以他跟别的村子人换的,陆小妹见了欢喜的很。    之前的酸枣糕麦芽糖什么的早已经吃完了,她正想着再磨大姐跟苏妍再做些零嘴呢,上次她大姐去三爷爷家给她换那些糯米做麦芽糖的时候受了三奶奶不少白眼,这回自家有了就不必再去别人家换了,于是高兴地央求两人再给做些好吃的,啥都行。    陆大姐用糯米除了会做麦芽糖,剩下还会酿酒酿醋,包粽子煮糯米饭,或者拿糖水和了糯米面蒸年糕,再多花样却不会了,陆小妹才没几天就把嘴养的更刁了,略略有点嫌弃,期待的去求苏妍,于是,就吃到了许多从未听过吃过的糯米做的吃食。    糯米糍里夹了水果或者豆沙的馅料,外面裹了一层炒熟的黄豆粉,吃起来甜香软弱,还有用腌肉和鸡蛋等做陷儿外面裹了糯米饭的糯米丸子,吃起来咸香软糯,除此外苏妍还包了些水果馅汤圆,见舅舅拿来的东西中有几个藕,又一道煮了几个糯米藕。    除了这些,苏妍会用糯米做的食物其实还很多,糯米鸡,糯米排骨,八宝饭,糯米蟹,酒酿圆子,糯米蛋糯米肠,粉蒸肉等等等等,认真做起来可以每天不重样的吃上许多天,只不过,如今食物种类匮乏,家里现在什么什么都缺,能鼓捣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即便是在县里做了多年工算是有那么些见识的陆言,尝过这些食物后也得承认他媳妇做的这些东西的确不错,也如他小妹说的那样是比他从县里点心铺买回的粗糙点心好吃的多,且他媳妇还把汤圆外皮用果蔬汁染了各种鲜艳漂亮的颜色,蒸糕也做出了很多精巧花样。    看着他媳妇这么心灵手巧,陆言就心里得意的不行,嘴角都忍不住上翘,更觉得自己娶了这媳妇占了大便宜,可是再一想想他媳妇这么能干还不是在娘家伺候那一家人被逼出来的,陆言又觉得心里很不爽。    而一下子做了这么多吃食,还切了腌肉用了鸡蛋,陆母瞧见这一桌子吃的的时候心疼的说话都有点抖了,被陆小妹往嘴里塞了个丸子,咬了一口吃完下肚却硬是没品出什么味儿,但最后也只说了句“以后少做这么多东西,家里粮□□贵”,到底没有责怪什么。    家里一日两餐她现在都已不再管,自己做了甩手掌柜,陆母就觉得还这样那样的管人怎么做太多不合适。    找了个大碗,陆母夹了两节糯米藕和一些糯米丸子糯米糕让已经吃饱的陆小妹去给西院二婶家送去。    两家关系一直很好,谁家里有好吃的都会互相送些,前两天二婶娘家给他们家拿了块肉,二婶还往陆家送了一半,陆母想着她家儿媳妇做的这些东西虽然不算精贵但胜在新奇,小陆天应该会喜欢。    虽然摆了一桌子吃食,但这也不能当晚饭吃,不过是因为泡糯米煮藕需要很长时间,才直到晚饭前才把这些做好,而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睡前吃太多粘食会很不容易消化,所以苏妍又简单做了些饭菜。    晚饭端上来的时候,陆小妹和小虎都已经吃不下了,倒是陆小妹从二婶家回来时颠颠跟来的陆天闻到饭菜香又坐上了饭桌,跟着大人们吃了一通,他早就听陆小妹说她嫂子做饭好吃,今天吃了这么一顿,觉得果然没有骗人。    饭桌上,即使是向来不挑吃食的爷爷也忍不住多吃了几个糯米丸子,还又多了喝了碗青菜酱汤,然后感叹着不怪县城里开了那么多食铺子,卖的吃食都那么贵还总有人光顾,这东西要做好吃了还是真让人吃一口想一口吃一顿想一顿。    奶奶笑他这是让孙媳妇给惯出病来了,以前吃了几十年窝头咸菜也没生出这么多感慨,这才吃孙媳妇做的饭几天啊就城里人心思都琢磨明白了。    陆爷爷笑而不语,陆母也想起来她家儿媳妇不怎么会女红,做饭却是有两手,奇怪她娘家是怎么教的,以前都一想起那所谓亲家就来气懒的提,这会儿也只问了句做饭的这些手艺是不是都跟她那养母学的。    苏妍闻言低头不语,只摇了摇头,笑容淡淡,事实上只是不好说都是从现代带过来的记忆,陆母包括其他陆家人却都想多了,都知道苏妍是怎样嫁过来的,想也知道她娘家都是些什么人,以为她不想提起娘家事,又听她后面说了句“有些是跟奶奶学的”,便也没再多问。    吃罢晚饭洗漱完,天黑后大家也便都回房睡觉去了,陆言躺在床上感受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声,张开嘴好半天才把一句“媳妇”叫出了声,然后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静待答复。    苏妍慢了两拍才应了声,实在是这个称呼太不习惯,应完顺便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好对着那人。    因困意涌苏妍虽然眼睛还半睁着意识却已经有些迷离,昏暗中的陆言却不知道。    只看到他媳妇把脸转过来面对着他,放在身前的胳膊还碰到了他的肩膀,陆言顿时紧张的动都不敢动一下,原本想开口跟媳妇好好谈一谈会对她好两人要好好过日子的话也忘光了,嘴唇几经张合,最后却是只想出了一句“媳妇你晚上做的饭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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