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却不着急回屋,笑着打量阿汝:“小萝果真是好了,眼看脸上都长肉了。”    温氏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宽松薄衫,底下穿着一条同色百褶裙,两耳配了一对白玉珠子,头发只简单的用两根细银簪子固定在脑后。她皮肤白,面目清丽柔和,加上由内而外的温婉气质,阿汝一见便觉得她好看,很是喜欢。    周氏把含着手指头一副呆呆模样的顾砚书牵过来,好让温氏更轻松些,才笑道:“可不是吗,前些日子我还以为这孩子与咱们家无缘,不成想最后有惊无险,这孩子还因祸得福,变得能吃能玩儿的。”    提到吃,周氏忽的想起午后有一位佃户送来了几尾四指宽的鲫鱼,用来熬汤最是味美补身的,便吩咐张氏:“待会儿你去告诉厨房,用那鲫鱼熬份汤出来给二太太送去。”话毕又叮嘱温氏:“你既累了,就好好回屋歇息,晚饭我叫人给你送去。”    温氏哪里敢承受,百般推脱,但周氏是个心意坚定的,她若想诚心诚意做件事,别人是拗不过她的,温氏只得同意,自回北院去歇息。    顾家妻妾和睦在文县是出了名的,不少大户人家都羡慕顾元贞能尽享齐人之福,家里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糟心事。对于这一点,除了顾元贞本人的平衡能力外,还因周氏自小就是个不爱折腾的性子,跟在她身边的丫头久而久之也沾上些与世无争的脾性,温氏便是如此。    不过人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哪能真的毫无嫌隙呢,周氏和温氏其实也有因男人孩子而拈酸吃醋的时候,只不过两人都不是泼辣的性子,将这些不快悉数藏在心里不表现出来罢了。    顾砚书眼看着娘亲离开,便想挣脱周氏的手跟上去,周氏轻轻将他拉回来,把他推到阿汝身边:“你娘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同你小萝姐姐玩会儿吧。”    阿汝早就注意到胖嘟嘟的顾砚书了,觉得他长得实在有趣可爱,闻言立刻笑吟吟地牵起他的小手说:“姐姐陪你玩吧,你想玩什么?”    小初也很有眼色的跑过来围着顾砚书,拉他的另一只小手。    顾砚书忽然被两面夹击,显然是吓着了,眨巴着一双大眼看阿汝,神情呆呆的,像是不认得她一般,眼看又要逃走,阿汝一把捉住他肩膀,转身把笸箩里做好的那个香包递到他手里:“呐,这个给你吧。”    谁知顾砚书把香包拿在手里翻看一阵,又嫌弃的还给了阿汝,嘴巴微微嘟起,软软糯糯的说:“这个不好看。”    在一旁收拾笸箩里东西的周氏听见,不禁笑起来:“小萝,连你弟弟都说不好看,可见你还要下功夫练了。”说完,端起笸箩进屋去了。    阿汝囧囧的嘿嘿傻笑,便决定带顾砚书去西院看画本子,今早起床后元妈妈就把它们还回来了,只不过因跟着周氏学做针线,没找着机会看,心里一直痒痒的惦记着。    可顾砚书却被落在屋脊上的一只花喜鹊吸引了注意力,两只圆溜溜的大眼发光一般盯着它。阿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喜鹊支棱着长尾羽正叫的欢,下一刻又灵巧的撒开翅膀飞到门外去了。    “你喜欢喜鹊吗?”阿汝看砚书的眼睛巴巴追随那喜鹊飞出门外,便问道。    顾砚书点点头,其实他只是喜欢这些新奇灵动的小动物罢了,并不是只喜欢喜鹊的。阿汝觉得这着实是小事一件,别说喜鹊,就是大雁她也能从天上弄下来,于是自告奋勇道:“那你想要吗?想要的话我能给你捉下来。”    “想!”听到鸟儿能到自己手里,顾砚书连连点头,憨憨笑起来。    “走,姐姐给你捉喜鹊去。”阿汝见小家伙终于笑了,心中也欢喜起来,便立即拉着砚书往大门外追去。小初听说小姐会捉鸟,也兴奋的跟着跑出去看稀奇。    那只喜鹊现在落在门外一颗高大的树上,正用喙子抖擞背上的羽毛,阿汝目测了一眼高度,然后低头在地上巡视一阵,挑中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顾砚书和小初站在树下,满怀希冀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汝的法术虽受到禁锢,但内力却还在,打只鸟和兔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将石子对准那只喜鹊,只听“嗖”的一声,喜鹊便啾鸣一声从树枝上落下来。    顾砚书和小初赶紧颠颠的跑过去捡,却看到躺在地上的鸟儿腹部张着一个血洞,已经死了,顾砚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初也被鸟儿的死状吓到了,受他的感染也哭出声来。    阿汝正好奇小家伙打算怎么吃掉那只鸟,会不会也像自己以前那样生吃呢,就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大跳,她以为是那只喜鹊还活着吓着小初和小家伙了,连忙凑过来查看。    “咦?已经死了啊,你们哭什么呀?”    顾砚书两只小手捧着喜鹊,哭得一颤一颤的,他很心疼的告诉阿汝:“小鸟死了!”    阿汝不解:“是呀,不死的话你怎么吃呢?”    阿汝从前待在山里没少吃野物,她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就有鸟类,而且她和其他狐狸串门的时候也爱送几只打来的小鸟做礼品,对方都很高兴的,怎么砚书和小初就哭成这样?    已经很伤心的顾砚书听到还要把小鸟吃掉,哭得越发厉害起来,小初因为怕阿汝责怪,只是低声啜泣着,但看得出来她也和砚书一样,更伤心了。    周氏闻声从屋里赶出来,元妈妈和张氏送完温氏回北院,闻声也小跑着出来查看。    “哟,小少爷,这是怎么啦?”元妈妈蹲下身子把顾砚书拉到身边询问,看到他手里捧的喜鹊就明白过来了,他准是心疼这死了的小鸟呢,便好奇问道:“你从哪儿捡的啊?”    顾砚书抽抽噎噎,小脸露出愤怒的神情指着阿汝:“是姐姐打死的。”    元妈妈、张氏和周氏听到这话都惊讶地看了看阿汝,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元妈妈接过那只喜鹊,一面拿帕子将顾砚书的手擦干净,一面笑道:“你小萝姐姐要有这个本事,都可以去猎户家里做学徒了。不就是一只小鸟吗?咱们把它埋了就是,下回赶集元妈妈买一只漂亮的回来给你养,你看好不好啊?”    听说要买新的,顾砚书果然不哭了,但依旧固执的说:“就是姐姐打死的。”    阿汝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这才明白原来小家伙不是想吃,是想要一只活的来养啊,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下那么重的手了。    “小萝,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儿捡的这只喜鹊?”周氏见阿汝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便过来扶住她的肩膀问。    阿汝尴尬的支支吾吾,最后还是低声承认:“是我打死的,我以为砚书想吃,就用石子打下来了……”    阿汝说完,小初刚好擦干净脸上的泪珠,很是时候的点头确认。    周氏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认真模样的小萝,又看看喜鹊身上那个血洞,没有一定的功夫是打不出来的,可小萝才多大,哪有这个准法和力气?    张氏也正觉得好奇,忽的瞥见隔壁沈家的小胖子二虎一闪而过,于是恍然大悟,对周氏笑道:“只怕是小姐捡了隔壁二虎的漏子吧,那小子惯会做弹弓打鸟的,方才我见他从墙根儿那边闪过去,这只喜鹊没准儿就是他打下来的。”    顾家并非独门独户,隔壁也住着几户佃农,二虎是沈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二岁,他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因受尽爹娘和爷奶宠爱,二虎不仅不用下地干活,还成日在家熊玩儿,闯过不少祸事,附近几家都不太喜欢这个胖小子。    周氏还是觉得这个说法比较信得过,否则她都要开始怀疑,那场病给小萝招来什么神力了,遂也笑起来:“只怕是如此。罢了,快进去吧,过一会儿你砚眀哥哥也要回来了。”    “罪过”眼睁睁被转移到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阿汝觉得很纳闷儿,但周氏说着就要牵她进门,她也没机会解释,只好算了。    不过听到顾砚眀要回来了,阿汝的神情复又亮起来,跟着周氏进门后,看她们各去忙碌没注意到自己时,便又带着小初跑到大门处巴望着。馒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也悠闲的走过来坐在门口陪着阿汝一起等。    顾砚书嘟着嘴气鼓鼓的跟过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阿汝。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砚书犹一脸愤慨,义正言辞道:“我怕你又要打小鸟了。”    “呃……”    小狐狸表示很委屈,她也是一片好心啊,而且她也不知道砚书不喜欢吃鸟肉喜欢养鸟。这么一想她觉得方才那只喜鹊被元妈妈埋了实在可惜,要知道鸟肉很好吃的,阿汝不知不觉间舔了舔嘴唇。    太阳落下一半的时候,顾砚眀和小进的身影出现在远处路口,阿汝顿时笑出两只月牙眼睛,开心地小跑迎上去。小初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高兴,但她知道跟着小姐总没错,于是也跟着瞎跑瞎笑。    馒头就更不用说了,看到主人回来,早摇着尾巴冲过去,已经超过阿汝了。    顾砚书的反应却恰恰相反,眼角余光刚瞄到哥哥的身影,就吓得一溜烟躲进门去。    “砚眀哥哥,你回来啦!”    顾砚眀头一回见到这么热情的欢迎阵仗,有点吃惊,尤其是跑得最欢的阮小萝,好像见到他是非常开心的事情一样,这小丫头以前不都很怕他的吗?    不过顾砚眀还是很淡定的只“嗯”了一声,然后顺手揉了揉扒到腿上来的馒头的头。    迟到一步的阿汝看到馒头舒服的样子,也笑嘻嘻的凑上去求抚摸,以为顾砚眀会看懂她的意思。    顾砚眀也确实忽然被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的阿汝萌到了,看到她笑得可爱的样子,心里像融化了一般,正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却想起刚才自己摸过馒头来着,要是再去摸小萝,总有种也把她当小狗的感觉,遂又将伸出一半的手收回负在身后,然后催促道:“走吧,快回去吧。”    被忽视的阿汝瞬间心情低落到极点,她颓丧的打量了馒头一眼又一眼,最后纳闷的问自己:是不是没有了茸茸的皮毛,我都不如馒头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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