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眀发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萝,忽然就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还以为又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冷淡吓到了她,心想刚才她这样开心地来接迎,自己还是一副严肃模样的确有点儿不近人情,遂将神色温和下来,浅浅一笑,对她伸出手。 身后的小进见此情景惊讶得半张嘴巴,少爷居然也会有伸手去牵人的时候!别说小进,就连什么都不懂的小初也惊了一跳。 阿汝却是没这么多想法的,老实说自她正式和顾砚眀打交道那回,他拍了下她的头,阿汝就觉得他是个非常好的人。后来顾砚眀又送她画本子,她更觉得他是可以做朋友的人,打个比方吧:假如还在山里的话,顾砚眀已经是属于那种可以串门互送小鸟兔子的那一类朋友了。 因此对顾砚眀表示的友好态度,阿汝非常开心,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手递了过去。 阿汝觉得自己也该表示一点友好态度才对,想起之前喜鹊的事,就抬头问:“砚眀哥哥,你喜不喜欢吃小鸟啊?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很多只。” 听到这话顾砚眀觉得实在好笑,这小丫头哪来的奇思妙想。 “好好的吃它做什么?” 下一刻,顾砚眀忽的想起阮小萝病好以后对猪肉的莫名热爱,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顿住脚步问:“你……你最近又开始喜欢吃鸟肉了!?” 阿汝敏锐地捕捉到了顾砚眀眼中的异样,想起先前顾砚书的反应,立刻明白过来他也不喜欢吃鸟肉,于是甜甜的笑了笑,改口道:“没有呀,我就是问一下。” 阿汝本来还打算顺便问问顾砚眀喜不喜欢兔子肉田鼠肉什么的,这会儿也怕他不高兴,就算了。 顾砚眀松了一口气,假如小萝真的惹上这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吓到,还好还好。转念一想,这其实多半是一种小孩子心性,看到小动物就喜欢,又因认知尚不完整,所以才问出这样的话来,瞧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我道小萝跑哪儿去了,原来是去接你了。”周氏在家里寻了一圈不见小萝的身影,唯恐她出什么事,急急忙忙寻到门外,见到一起回来的四个人,这才松口气。见砚眀牵着小萝回来,也暗暗惊讶了一番,不过她知道儿子的面皮薄,就按在心里没表露出来。 离晚饭还有好一会儿,顾砚眀把阿汝交给周氏,自己仍回书房去做功课。 周氏带阿汝回正堂,才跨上台阶,便见婉芳从厨房那边出来,看样子像是要出门。 婉芳是赵兴和张氏的女儿,一直在厨房帮忙,今年已有十四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性子娴静低调,深得周氏喜欢。 “婉芳,你过来。”周氏道。 婉芳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台阶底下,各向周氏和阿汝屈膝行礼。 “太太,您有事找我?” 周氏见她如花的年纪,却只穿了件灰青色棉衫裙,衣料上不过寥寥几朵海棠花印子,头发也只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个髻,并没什么显眼的钗环作饰,说完话后就垂首低眉,目光只盯着地下,心里不禁有些赞赏,不知不觉脸上已挂起笑意,问道:“眼看太阳要下山了,你这会儿出去做什么?” “回太太,钱叔要熬鲫鱼汤,还缺几根葱子,叫我去菜地里拔些回来。”婉芳的声音不大不小,婉转柔美,又带着一点沉稳,听着叫人舒服。 周氏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快去吧。” 周氏看着婉芳转身走后,忽的想起什么,连忙又将她叫回来:“我才想起,前些日子听你娘说你描的花样子不错,正好我近日要做一双鞋和一对枕头,不如你替我描些样子来瞧瞧吧。” 婉芳一听这话就知道太太有意要抬举她,暗自激动不已,不过她一直记着张氏告诫她的话,因此只露出稍许喜色,连忙道:“太太若不嫌弃婉芳手脚粗笨,今晚我便将那花样描出来,不知太太想要什么样子?” 周氏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做来送给王婆的,你暂且估摸着画些样子来瞧瞧,让我看看可用不可用。” 婉芳知道,周氏交代她做这件事,必定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出意外,只怕就和她想去的地方有关。想到这里,娴静的脸上难得的出现几许微红,她生怕自己露出什么叫周氏发现,连忙告退去菜畦取葱。出了大门,才大着胆子往西院的方向偷看一眼。 这边周氏也在想着自己心里的打算,自打几个月前撵了几个丫头出去以后,砚眀砚书的屋里一直缺个伺候的人。眼看砚眀就要参加明年的县试,若屋里没有得力的人帮忙收拾房间、端茶递水,影响到他温习功课怎么办,虽说他身边有个书童,可小进终究不如丫头细心妥帖。 另外温氏也要临盆了,砚书屋里伺候的人还空着,再不补上到时也实在忙不过来。思来想去,周氏决定这件事必须趁早办好。 其实这件事早该办的,只是她心里还忌讳着几个月前的事,砚眀如今也大了,要是又招来些不安分的怎么办?这就是为什么她看到朴素娴静的婉芳就觉得喜欢的原因了。 如果是婉芳,周氏觉得或许可以放心,她问阿汝:“小萝,你觉得婉芳丫头怎么样?” 其实周氏知道小萝现在不懂这些用人之道,但她还是想问问,毕竟如果没意外,婉芳很有可能会成为小萝将来治家的得力助手,就像张氏和元妈妈那样。 阿汝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非常真诚简洁的作出了评价:“婉芳姐姐好看又温柔,我挺喜欢她的。” 周氏听见这话越发确定了方才的心思,笑道:“你喜欢就好。” 上菜前,阿汝主动担起叫顾砚眀吃饭的任务,周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已经跑出正堂门外。 不过这回顾砚眀就差最后一点课业就做完了,他在吃食上又不是猴急之人,便让阿汝先回去吃着,自己待会儿就来。 阿汝好奇的推开书房门一条缝,就着那那缝探进一个脑袋偷看,果然顾砚眀还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写字,窗外的秋海棠已冒出星星点点的骨朵,有一根枝丫还探进窗户,斜倚在他头上方的窗框边。 顾砚眀听见响动回头看,却只看到阿汝扎着两个丸子的小脑袋,随即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就冲他嘿嘿傻笑了两声。不知不觉顾砚眀的脸上已带了温和的笑意,他搁下毛笔,说道:“要等怎么不进来坐着等?” “呃……”阿汝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只是打算偷看一眼就回去吃饭的,今天晚上厨房可是做了糖醋鲤鱼和卤猪蹄的,她早馋得急了。但她又不好意思拒绝,遂还是乖乖地进书房找凳子坐。 书房平时没别人进来,因此不常备多余的凳子,阿汝寻了一圈不见,有点不知所措的杵在一边。顾砚眀想她不过就是个小孩子,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便指了指卧室的方向说:“那屏风后面有凳子,自个儿去端吧。” “好嘞。”阿汝一阵小跑绕过屏风,倒也没怎么注意卧室内的布局,端起里面一方圆桌前的木凳就出来,将凳子也安在书桌旁边坐下。 顾砚眀不再管她,复又将毛笔吸饱墨汁写起字来。阿汝单薄的坐在那里甚是无聊,就仔细观看起书桌上写好的字来,结果发现一个字也不认识,不禁感到有些颓丧。 不过她立刻又发现了另一个好看的东西,那就是顾砚眀握着毛笔的手,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拿捏笔管的地方有一层较厚的茧子,但瑕不掩瑜。 再看看自己短小的双手,似乎又长了点肉,阿汝深觉两双手实在差距太远,羡慕之余,她又往书桌的方向看了几眼。 顾砚眀剩下的部分本就不多,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写好了,他将纸笔一一归置整齐,想着正堂那边见他和小萝久久不归该等急了,便立即带着小萝赶过去。 走廊上恰好碰到婉芳从厨房那边过来,小心翼翼端着一大碗雪白的鲫鱼汤,今天那名佃户送来的鲫鱼多,厨房钱叔就多炖了些,也给正堂这边送来一大碗。 那碗似乎有些烫,婉芳轻微的“嘶”了一声,扣住碗底的双手忍不住松开了两根手指头。 顾砚眀瞧见,便顺手接过碗来,说道:“我来吧。”但并没看婉芳一眼,只是注意着碗里的汤不让它撒出来。 婉芳之前并没发觉身后的顾砚眀,被他抢了碗去,心脏猛然漏掉一拍,双颊登时红起来,还好他没注意到她,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她低声说了句:“谢少爷。”不过声音太小,顾砚眀并没有听到。 阿汝注意到婉芳红透的双颊,觉得很有趣,便“咦?”了一声,没想到把婉芳吓得浑身一颤。 “小……小姐,你你也在啊?” 忽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这里的婉芳支支吾吾说完话后落荒而逃,留下茫然不解的阿汝杵在原地愣了愣才又追上顾砚眀的脚步。 今晚阿汝在吃食上又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鱼肉也鲜美,不比猪肉难吃,厨房钱叔的手艺又好,阿汝就着鱼汤竟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最后肚皮鼓鼓的,实在吃不下才罢。 饭毕,阿汝惦记着屋里的画本子,就没跟着顾家夫妇出去纳凉,而是同顾砚眀一起回西院。 途中想起婉芳的红脸颊,觉得实在有趣,便也拿周氏问过她的话来问顾砚眀:“砚眀哥哥,你觉得婉芳姐姐怎么样?”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顾砚眀觉得好奇,但还是认真思考起来,决定凭借多年对婉芳的认识,给阿汝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客观形容。 “她性子温和,做事勤快,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不错。” 结合先前自己回答周氏的话,阿汝很快就为顾砚眀做了总结:“那你也喜欢她了?” 这却是从何说起?顾砚眀哭笑不得,对于“喜欢”二字,他与阿汝的认知完全不同,也正因这不同,不管他说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合适。不过他还是找到一个恰当的回答:“好的人谁都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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