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夏祭,堰邑大河泛滥民不聊生,而田邑却灯火未央,街道人来人往,宗庙里各个族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这位阿昭兄弟虽然不是族里人,但是今年夏祭属他贡献的祭品最多。老夫代表全族敬你一杯。”年迈的族长端来酒杯,递到一个少年面前。 这个少年十六岁上下,面如冠玉,俊逸脱俗,一双清澈的眼睛宛如檐角雨光。这个名叫阿昭的少年正欲接过酒杯,却被身边一个姑娘抢了过去。姑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拉过阿昭的手臂说道:“好酒好酒!这酒虽比不上宫里的醉春风,可是······” 族长连同一边的族人都看呆了,阿昭一脸尴尬地说“小雁喝醉了,那我们就告辞了。感谢族长的盛情。”说罢,扛起醉酒的姑娘一溜烟跑了。 “阿余,快跟上!”阿昭一边跑一边叫唤着身后的少年。 “来了来了!这么快,我的臭臭害怕啊。”阿余抱着一只黄毛短腿的小狗紧紧跟着。 三人回到林间的小竹屋方才歇下。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目光炯炯,摇头走来说:“我说了别带这个臭丫头去你们不听。假若她喝醉说错话可如何是好?” 阿昭阿余并不理会,二人齐心协力把醉酒的姑娘抬上榻,方才走出来。老者气急败坏地用拐杖打他们的腿:“你们两个听到没有?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让我操心。这个臭丫头的身份这么危险,你们还让她到处跑。要是别人怀疑了,查到我们头上就惨了。” “听······听到了,爷爷。”两个少年低声说。 厢房那边有声音传来,阿昭匆匆忙忙赶过去。榻上的姑娘气若游丝地说:“好热······”阿昭便拿来蕉扇给她扇风,如此到了三更天姑娘睡着了,他才掩门而去。 次日天明,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在沙地上写字。 “日和月都是象形字,你看日字是圆圈里加一点,月字是半弦的模样,都和现实的样子十分相似。”阿昭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出两个字来。 那个叫雁的姑娘点点头,也用树枝在下面临摹起来。 “而上下二字是指事字,表示不能用具体形象描述的。”阿昭又写了两个字来。 雁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之间几只小鸡跑过来,在上下二字上啄米。雁生气地咬咬牙:“阿余,快过来把你的牛牛赶走!” 阿余急忙跑来,笑道:“阿雁,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阿昭教你写字啊。这姑娘家的也不必写字。” “从前我便想学了,那时君主受殷王冷落、被宫人讥笑。我知道是因为王后买通了贞人,让她的卦象都是凶兆。我想学了占卜当贞人给她争口气。要学占卜就得学会写字啊。但是又害怕君主说我意气用事便不敢请她教我写字。现在好了,找到师傅了。”雁高兴地拉过阿昭。 “难怪那天你看见爷爷占卜兴奋成那样。可是阿昭愿意教你写字,爷爷不一定愿意教你占卜。”阿余一边赶走小鸡一边说。 “我答应他学会了便走,他当然高兴啦。他恨不得我赶紧走呢。”雁装作生气地说,顺便瞥一眼看阿昭的神色。 阿昭面露忧色,诧异地说:“小雁要走啊。” “是啊,我都跟你们坦白了。我本是子暮君主陪嫁的丫头,因为鬼方抢婚才被你们所救。我自然要回去给燕国三公子当小妾的。像我这种低贱的丫头,以后只能受三公子冷落,被他人欺负了。哎,都是为人奴隶的命。”雁一脸悲痛地说着,叹了一口气。 “小雁既然此事已经过去了,你便把自己当做无关人吧。三公子那边也不会追究少一个媵妾的。”阿昭劝道。 “可是我不回去,一个人也颠沛流离无依无靠啊。”雁假装拭泪,又盯着阿昭煞有介事地说:“不过如果有人娶我,那我就不用回去当媵妾了。” 阿昭看见雁盯着自己,不禁感到迷惑,便愣愣地也看着她。 “这个好办啊,我让爷爷给你在这里寻个好人家吧。”阿余说道。 这时雁惊呼一声,将阿昭推开,一支箭便流星般从中间飞过。而后千万流箭雨点般扑来,三人捡起树枝格开,一边往屋里退。雁本想将阿昭阿余挡在身后,没想到反而被他们拉到身后。刺客明显是冲着阿昭来的,阿昭纵使身手敏捷,奈何无物抵挡,还是中了一箭。 “三个,接剑!” 老者将三把剑丢出来,自己拿着大锅挡着箭跑过来。三人接过剑,格开流箭便往屋里跑。关上大门后,老者说“这样不是办法,他们围着外面。我们得突围,不然他们一把火便把我们烧了。” “你们护着这个死老头走,我掩护。”雁立马说道。 “太危险了,小雁。还是我做掩护吧。”阿昭连忙说。 “这时候别争这个了,还好老夫留了一手。嘿嘿。”老者得意地看着三人笑道。三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原来老者数年前已经挖好了密道,通往城外的郊野。一行四人从密道出来,往山上走。此山处于蒲水南岸,因此名曰蒲阴山。老者认识山上一个隐士,打算带着众人先在山上住下。 山腰上的青松间有一所木屋,古朴精致却美不胜收。屋内九曲回环,曲径幽深。其间佳木葱茏,奇花灼灼,更有清流泻于山石之间,可谓人间仙境。此间隐者名殊,已经在蒲阴山隐居数十年了。 四人在此间安顿下来后,殊伯也给阿昭拔出了肩上的流箭。雁一边给阿昭的伤口包扎一边怒气冲冲地责问道“说,到底干什么惹来的仇家,差点没命了。” 阿昭阿余和老者三人互看眼色,阿昭便说是父亲欠债惹下的仇家。雁闻言一用力将白布狠狠系上,阿昭疼得叫了一声。 “活该,谁叫你欠债不还还不提高警惕。”雁抱怨道“而且还不早点跟我说。我身上还带着些陪嫁的首饰,值一些钱。也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三人都无话了。老者把阿余单独叫了出去,压低声音说道“看来王子迪已经行动了,现在我们在这里让阿昭把伤养好。随后便回殷都吧,留在民间十分危险。” “好。玉佩呢,爷爷带出来了吗?”阿余紧张地问。 “废话,我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老者得意地笑笑,将香炉里的灰倒了出来,接下来只剩下目瞪口呆。 “谁干的!”老者大喊一声,暴跳如雷,随即又跑到阿昭房里来。 雁此事正和阿昭玩闹,说要脱他的裤子看看有没有受伤,还说“当日你救下我时不也是在上药时占我便宜,我要报复。你不是说什么‘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吗?” 老者冲进来问玉佩的下落,雁大吃一惊,解释道她当日见香炉积灰已久,便在夏祭那日换上新灰。这原本是夏祭的习俗,不想他们传家的玉佩便藏在香炉里。 是夜雁便心急火燎地跑下山去寻找玉佩,阿余也追下去一同寻找。二人找到四更天才在泥地里摸到那块玉佩来。 雁见到那块玉佩上竟然刻着玄鸟图案,心里万分诧异。须知在商代玄鸟是极为尊股的灵兽,只有帝王才能拥有玄鸟图案的物品。雁便觉得自己许是看错了,并没有想太多。 殊伯精通医术,命门下弟子上山采药,便由府上侍女送来。其中一个送药的侍女叫侍月,为众人之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裙,行动乖巧却有些痴傻之症。听闻是殊伯救下的,因身负重伤又感染风寒,使神志受损。 “你叫什么名字?”阿昭问侍月。 侍月并没有听到,伸手便给阿昭解衣服要上药。雁看见连忙将她赶走,霸道地说“我来给他上药。”随后又嗔怪地对阿昭说“你和这个姑娘搭讪我可看见了,胆子不小啊。” 阿昭连忙说“只因见她长得面熟,不知哪里见过。” “怕是梦里见过吧。”雁嘲笑着伸手捏捏他的脸。 阿昭养伤时老者并不许雁打扰他,雁便只好让侍月教她写字。侍月虽有些痴傻,但是写字却极为认真。雁念几个字,她便写几个字。写出来之后,雁在下边临摹。 有一次,雁念了一个“西”字,侍月写了便发呆流下泪来,痴痴地叫也不应。雁看时,她写的却是个“昔”字。雁也不识字,便和殊伯笑道“你家丫鬟写了一个‘西’字就犯了傻,那么日后我让她写个‘东’字怎么办?”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唯独殊伯笑容里掺杂了一些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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