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是否心甘情愿,只知他降了。    他心中必是有感激吧。东流已是强弩之末,叶徐之愿将东流纳入诸侯国本该感恩戴德了。    在震野抬起头瞬间,叶枝猛然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跟在叶徐之身后。她不禁莞尔一笑,瞥了眼唇边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的叶徐之,叶枝本有些疑惑,罗君无便低声提醒道:“看地下。”    通道很昏沉,关押震野的牢房外有一盏格外明亮的烛火。烛火在墙角翩翩起舞,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光影中,倔强的身影面朝着前方静静地跪着,他头垂了下来,背部却十分挺直。    他或是有意亦是无意,无人会去追问。三人一路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天牢,叶徐之心情大好:“君无可立了大功。”连“爱卿”都免了,直呼罗君无名讳,可见叶徐之心情之舒畅。    罗君无却摇了摇头,眯起眸子望向高空,“臣只是捡了个便宜。怕是,早在震野将军被师兄逼入灵闫山时,他便有此打算了,臣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更是没想到,东流皇帝为了这个义士也甘愿对大宋俯首为臣。”    话虽如此,罗君无依旧功不可没。    钟世长是东流皇帝的师父,从他还是太子之时便一直辅佐着他,是东流众望所归的太傅,位置更在三公之上,东流皇帝派钟世长前来必是下定了决心,而钟世长所带来的条件,不过是在试探大宋而已。虽然结果早有预料。    “君无莫推辞,若不是你献计擒下震野,不知还会耽误多少时间。近来北燕虽收敛不少,边关却多大宋仍是虎视眈眈,朕可没有时间继续耽搁在东流身上了。”叶徐之拂袖道。    “听说北燕北覃帝御驾亲征了?不知皇后来雪可有陪同他一起?”叶枝忽然问道。    “御驾亲征说不上,大概是微服出巡了。来家人才辈出,当年来雪和婪儿两人便已搅得天崇国大乱,即使北覃帝不在王城,来家人也可替他护着,来雪皇后怎会让他独身一人出宫?”叶徐之道。    “虽说北覃帝素来留心风花雪月,但如此大张旗鼓地微服出巡,其中恐怕有古怪。”叶枝严肃地说。    前世她对北燕了解并不多,只曾与未出嫁来雪皇后有过数面之缘,不过大宋与北燕向来两看相厌,两国的恩怨从宣成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愈演愈烈,如今算来已有五十多年了。当年“观雨”一事,也与北燕脱不了干系。    只是两国之间的恩怨已不知缘由,自然无从说起。    见天色已接近午时,叶徐之留两人在宫中用了午膳。罗君无本要推脱,垂眸思索片刻竟意外地留下了。    用膳时,殿门外闪过一道人影,侍卫如疾风蹿了进来。他两步扑倒在叶徐之脚下,气喘吁吁了好一阵,惹得叶徐之嫌恶地朝后挪了挪身子,而作为叶徐之的贴身太监百顺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一巴掌将守卫给拍飞好几丈远,还怒道:“放肆!来人啊,未经通报允许竟敢擅闯藏机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侍卫痛呼一声,弓着身子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从殿外鱼贯而入的守卫们手持刀剑将他团团围起,他将手伸进胸膛里,叶枝清晰地看见他的那只手背上有一条长三寸的伤痕,彼时她刚好用完膳,便从桌边一跃而起,“住手!”    “死顺子!是不是七爷走了这么多年,你胆子变肥了?!连你七爷也敢打?!”    叶枝一听这声音更加喜上眉梢,她近来忙于翻阅百录阁里的记事,竟然将这件事给忘记了!如今已近深秋,倾城哥哥也该是捎消息回来了,她记得今年带信回来的就该是七寸啊!    “哎呦!我的祖宗啊,怎么是您老啊!”百顺一听这声音更是头皮一麻,战战兢兢地跑上前,指着已经拔出刀的几位守卫就一阵破口大骂:“你们想造反吗?睁大眼睛看看,这可是我们的七爷,可是宋大人的外甥七爷啊!你们脑袋都不想要了?!赶紧把刀收起来!”    罢了,又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将七寸扶了起来,还一边点头哈腰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顶撞了七爷!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七爷快、快起来,地上凉!”他又转向一侧的婢女,“还不赶紧去给七爷置备热水和衣物!”    被他呵斥的婢女斜眺他一眼,很是幸灾乐祸地领着几个婢女离开了。    “信呢?信呢?”叶枝迫不及待地摊出手来。七寸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不先关心关心我?那家伙能写些什么,不是猜都能猜到吗?”    “百顺功夫可不如你,能伤得了你?”叶枝道。    百顺一听,宛如见了救星一般,立即跟着附和道:“公主说的是!奴才这点力气,连只蚂蚁都摁不死,怎会伤到七爷呢?”    “咳咳……”被众人完全抛之脑后的叶徐之捂唇轻咳了一声。    “陛下啊!”七寸苦着脸,一手把百顺甩了出去,上前一脸埋怨地半跪在叶徐之面前,向他控诉道:“陛下,您可得为臣讨回公道!您知道臣这张嘴向来不讨顾倾……咳咳顾将军的待见,上个月我不过调侃了他几句,他竟然恼羞成怒割我官职,派我去巡查!他这是摆明公报私仇!”    叶徐之恨铁不成钢地扶了扶额,朝一侧淡然自若的罗君无苦笑道:“让罗爱卿见笑了。这位是宋丞相外甥七寸,三年前被宋丞相强行扔到了邱南。”    “哪里。七寸公子的名讳臣早有耳闻。”罗君无回道。    “你可别夸他。他能有什么好名声,这张嘴就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他太过难管教,宋丞相又怎么将他和顾一扔到一起呢?顾一可是这小子的克星啊。”叶徐之瞪了他一眼,又让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百顺将他扶起来。    “生得三寸不烂之舌也是好事。”罗君无抿了口茶,淡笑道。半晌后又转向叶枝,问道:“公主所说的信,是什么?”    想不到罗君无会对这个上心,叶枝愣了片刻,才道:“倾城哥哥每逢深秋之前都会遣人送封信回来。”    “很重要吗?”如此寻常的一句话,却最不该从此人口中说出。    叶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罗君无也察觉到自己的冒昧,神思恍惚了一瞬之后,便朝叶枝俯了俯身,道:“是臣冒昧了,还请公主赎罪。臣见公主如此心急有些好奇,并无他意。”    “当真好奇?”叶枝笑问道。    “公主肯为臣解惑?”罗君无回问道。    “今日酉时劳你在府中侯着,我带你去个地方。”叶枝神秘莫测地说。    “正好,朕今日必然无法出宫,便由罗爱卿代朕去吧,反正你也是顾一的师弟,情理上你都可以去看一看。他最喜欢热闹了。”叶徐之也附和道。    罗君无轻颔首,也不问其他,便道:“臣遵旨。”    “那朝阳我就不陪你去了,我先去洗漱一下,再回府和老爷子招呼一声。之后还需去一趟顾府。”七寸将书函交到叶枝手中,揪住百顺的衣襟就往外走去,边说道:“陛下,容我和百顺过过招吧。”    “稍等!”叶徐之沉着脸唤住了他。七寸疑惑道:“怎么了?”    “那小子还不打算听朕的话?!三番两次抗旨不尊,都够他掉好几次脑袋了!”叶徐之凛然道。    “若陛下您真要治他的罪,臣乐见其成,臣先告退了。”语罢,揪着不断求饶的百顺离开了。    “信给我瞧瞧。”怒视着七寸离开了藏机殿,叶徐之又朝叶枝说道。    叶枝在他们说话之际就已经将信纸打开看了一遍,见叶徐之索要,随手给了叶徐之。    “九战,活擒不义九十二人。”叶徐之仔细琢磨着这一句话,又将眼神慢悠悠转移到叶枝身上,问道:“活擒九十二人,死伤呢?”    “我如何知道?”叶枝耸了耸双肩,做不解状。    “总是这般一意孤行,他能下得了手杀不义人吗?哼,等他回了京中,朕定要好好惩戒他一番!”他声势浩荡地断言道。    然而这种话,叶枝已是屡见不鲜,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便浑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反正倾城哥哥三年之内是不可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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