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持续了如此长久的平静,实在不应该。    仍然未有蜀北的消息传来,但叶枝并不认为蜀北是一直相安无事的,一定是叶徐之隐瞒了消息,如果是他的命令,叶枝一定无法从任何人口中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    在金鹿城中虽然惬意,可到底还是少了几分趣味。顾一平日除了听小曲儿就是绕着金鹿城视察几圈,震野则更无趣,每日一大早就兴致盎然地跑到白鹿门,找他口中的“七爷”唠唠嗑,俨然已经同七寸成为至交好友了一般。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震野与七寸关系愈加亲近,叶枝与孙家姑娘孙撷之关系也逐渐亲密了起来。大概都是女儿家,孙撷之就问他顾一幼时的事,叶枝偶尔心血来潮也会问她知不知道扶摇子的二弟子。毕竟罗君无也应当生活在金鹿城一段时间。    孙撷之歪了歪头,问叶枝:“可是罗君无、罗公子?”    “正是。”叶枝颔首道。    “唉,如何会不知道呢,在金鹿城时,他可是险些丢了性命!”孙撷之有感而发地叹息道。    “此话怎讲?”叶枝有些诧异。    “不义境内有座雪山名叫伽蓝山,长年累月地下暴雪,地形也十分恶劣。当年我也还小,也只是听说罗公子一不小心惹怒了胡中子,胡中子便将他仍进了伽蓝山中,并扬言只要他能从伽蓝山中爬出来,就原谅他。”孙撷之眉头一皱,怜悯地说:“伽蓝山是什么地方?一个成年的男子,带足了干粮和衣物,也未必能从伽蓝山中走出来!”    “那最后他……”她的神情变得十分苍白,双眸无神地看着孙撷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伽蓝山她知道。那座山中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罗君无他……是如何能从山中走出来?    “因为胡中子的一再坚持,扶摇子也没能进山将他救出来,就只好带着人在山外侯着。整整七日,罗公子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了整整七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难以想象,他是如何能从那座山中走出来。”    心中像是被人掏出了一个洞,空洞却无关痛痒,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强颜欢笑地问:“当时,他还好吗?”    孙撷之猛地一拍桌案,义愤填膺地说:“怎么可能好!在还没见到扶摇子的之前,他的身体便早已承受不住了,全身都已经冻坏了,但即使如此,他也是在见到扶摇子之后才晕死了过去。因为这件事,罗公子在榻上躺了一年多的时日才能下床走动!”    眼中干涩涩的,她现在迫切地想看到那个人。看到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知道罗公子为何会惹怒胡中子吗?”    “不知道。反正自罗公子从伽蓝山中活着回来的之后,胡中子就离开了金鹿城。”    她阖上眸子,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幸得罗公子从山中走了出来,否则我大宋又将失去一位人才。”    “这可得归功于扶摇子!若不是他医术高明,罗公子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下地行走了。”孙撷之神情钦佩地道。    “是啊。当年天崇国高晋帝双腿残废,都让先生医好了。”叶枝心中对此也不无敬佩。    虽然那时她还年幼,但是对扶摇子先生也佩服得紧!那时候高晋帝还只是太子,因为双腿永远无法站立已经快被夺去太子的身份,若不是扶摇子伸出援手,将他双腿治好,他恐怕此生就与皇位失之交臂了。    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再加上萧月吟也与胡中子有关,叶枝对这个从未蒙面的胡中子十分嫌恶。    得知此事之后,叶枝更加心急如焚,她本打算和顾一说道一声便立即启程回京,可谁知蜀北没有什么战事,这才刚过完年,邱南却是歇不住了。    城头战鼓擂响,顾一来不及同叶枝嘱咐些什么就整装待发,震野一见情形也当即明了,握了握腰间悬挂着的剑,跨步上前,道:“顾将军,我也随你去瞧瞧。”    “嗯。”顾一面色沉凝地点点头,又停顿了半晌,才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可鲁莽出手。”    震野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面上应着好,心中却不是如此想。顾一在对待不义人的态度上十分优柔寡断,这样下去,纵使他有十成的战力,到了战场上也会被消减至六成,难怪关外的不义人能与大宋僵持这么多年。若不是顾一在这方面太过妇人之仁,虽无法说全部不义人,但如果是这邱南关外的不义人,早该被他拿些了!    毕竟顾一可是将他逼得缴械投降的罪魁祸首,他可不会小觑顾一。    既然震野都要前往,叶枝更是耐不住了,她忙道:“我也去。”    话音一落,顾一就变了脸:“战场上可是你能去的?刀剑无眼,你若是受伤了我如何向陛下交待。”    “倾城哥哥,我的一身功夫可都是你传授的。”叶枝不服气地说。    “你与我如何能够相提并论!我习武十多年,你才仅仅跟我学习两年……”    “倾城哥哥,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不能和你一样骁勇善战,但自保的能力绝对没问题!更何况,到时候我就站在城墙上,绝对不下去!”叶枝渴求地看着顾一,见顾一还是不为所动,她一跺脚、一咬牙,朗声道:“你要是不让我跟你去,我就偷偷穿上盔甲,混在士兵里面出去打仗。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功夫也不如你好,如何能活着回来呢……”    他神情一沉,丝毫不怀疑叶枝能不能做出这种事,他瞪了一眼叶枝,却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让她直接混出去吧?    “只能在城墙上!”    “我保证不下去!”叶枝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当即安分地待在顾一左右,“我也想去见见他们。”    “他们”自然指的是她和顾一十年救下的孩子。    “走吧。”    金鹿门在城池十里之外,当叶枝与顾一几人到达时,早已军临城下。    踏上宏伟的城墙,叶枝从刚出俯视下去,城外一片犹如乌云一般的队伍向城墙靠拢,他们身边黄沙翻滚,浓浓烟沙似是一片无可阻挡的大浪向金鹿门袭来。    如天雷滚滚的马蹄声叫人心声震撼,如此震撼人心的画面只要见过一次,便再也无法忘怀。    不义军声势浩大,似是一只只离弦之箭,奋不顾身地朝金鹿门奔来。    烽烟从城墙两头燃起,战鼓响破天际,仿佛是直击人内心的咒语,让众人的情绪高涨,从心中滋生出一种豪情万丈的情绪。在这振奋人心的战鼓声中,即使失掉性命,即使伏尸百万,也在所不惜。    不仅仅是叶枝受此情此景的感染,震野此时也握紧了腰间的剑,眼中充斥着强烈的战意,若不是这城墙实在过高,他恐怕会直接跳进敌群,挥舞起无情的刀剑,斩落一个又一个性命。    城门紧紧关闭着,不义军在城下数丈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弓箭手准备!”顾一身披银甲,神情肃穆地下着命令。    无数个士兵拿着弓箭对着城下的人群蓄势待发,只等待顾一的一声令下。    眼前的场景,见所未见。那壮志凌云的士兵,脸上都被烙下了两个明晃晃的大字:不义。    有人引以为豪,有人引以为耻。荣辱也罢,在此刻,叶枝的心,是动摇的。两侧狠狠攥起的拳头宣泄着她心中的动荡,睿智的双眸却让她看上去十分镇定自若。    战场中本该是你死我活,举刀厮杀,但这是叶枝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弓箭手箭将离弦,那只弓不止是拉在他们手里,更是拉在叶枝的心中,将她的心,从两边狠狠拉开。不义与大宋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叶枝一直如此认为,若不是十年前的那件事,两军不至于像眼前这般箭弩拔张。    或许是源于心中的愧疚,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顾一。    “倾城哥哥,能不能让我下去?”叶枝轻轻地问。    “为首的那个是洛古吧?让我和他谈谈……”    “不行。”顾倾城想也不想便回绝了她。    城下的不义军与大宋似有默契一般,他们不攻,大宋不守。    “他们在做什么?”震野疑惑地看着城下逐渐变化的队伍,惊讶地问。    叶枝也跟着看了过去。不义军的队伍逐渐变化,最终在中心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里不断进入了一些脸上烙着“不义”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看上去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叶枝不知为何,只好去看顾一。    无论是在战场中,还是其他场合,顾一都绝对不会对老百姓出手。不义军的目的,是为了让顾一不敢下令放箭吗?    但这样视百姓性命如草芥,也不像是洛古会做的事情。    “退!”正在叶枝疑惑之际,不义军中一人高喝一声,无数的士兵又开始向后退去,直到完全消失在尽头。城下仅剩下数百名不义军与不计其数的不义百姓。    “顾将军,放箭啊!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震野有些傻眼,搞不清不义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一轻轻瞥了他一眼,“弓箭手退下,开城门!”    “是!”众人齐齐高呼,俨然已经习以为常。    “这是怎么回事?”城下的不义军已经不足为惧,但顾一又不像是要将他们拿下的模样,叶枝和震野都有些迷茫。    “我,犯有欺君之罪。”顾一不冷不热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两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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