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瑛听说我生病了,跑到了医院来看我。望着洁白的床单,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迎面扑来,他穿着一件天蓝色外套,抱着一大把新开的栀子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不断地张望我,直到我妈发现了门口有人,放下水果刀起身出去问清楚了实情,才对我说:“乐乐,你同学看你来了。”  他进来后,我妈就很自觉地出去了,作为过来人,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在方面事情上的处理能力,更尊重我的情感自由,所以一般不会过多干涉,这也是我觉得我妈跟一般的妈妈相比,身上非常独特的地方。  “你……你好点了吗?”  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不怎么知道该怎么开头说话。  “好多了……放心啦,我不是因为你才生病的!”  “啊……哦……那就好……对了,这里有花瓶吗?我把它们插上。”  他有点找不到话说,但是又不想这样子显得太尴尬,就摇了摇他自己手里抱着的那一束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很新鲜,花芯的地方还挂着几滴水珠,看起来像是在清晨刚从花骨朵上摘下来的一样,很好看,花香清新馥郁,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谢谢你。这里没有花瓶,不过那边有一个玻璃瓶,你可以把水倒掉一些再插上。”  听完我说话,他就去拿瓶子插花去了……他把栀子花插好后,理了理叶子,调整了一下花枝的秩序,让整束花在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更好看地绽放。  “你学过插花吗?”  “嗯……那倒没有,只是以前妈妈在家里插花的时候,看着会了一点。”  他笑了笑,神情完全没有第一次深入了解时的霸道,很多时候我回想着他的种种表情,单纯的、霸道的、无知的、温暖的、愤怒的,和此刻的局促的面目,会想“到底才是他真正的表情?”他不会伪装,他应该只是内心有一点矛盾与撞击。  “你不要站着……你这样子我好紧张……哈哈哈,你快坐下吧,大活佛!”  被我这么一笑,他的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嘴角往上扬了一下,拉过我妈刚才坐的凳子就坐下了:“你好点没?听说这次病得挺严重的?现在还难受吗?”  “哈哈哈……还好啦!没有说的那么严重,现在完全感觉不到难受,医生说我再多输一点消炎液就好了……”  我低下头,又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林瑛……对不起啊。”  “没事的,乐乐……其实那天我看你的样子,我心里就十有八九觉得你说的是真的,我又那么一点点印象,但是那种印象……你懂吗,就像做梦一样,一点都没有真实感……所以我一直以为……”  林瑛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突然红了一下,语气有点生涩起来。  “主要是我听到你说,我生气的是你和程梓昊一起在调查我,我一听到你们一起在调查这件事,调查我跟其他女人的那种事情……我就有种被跟你隔离和嘲笑的感觉……所以当时是有点激动了……对不起啊……乐乐。”  他总是这样,每次其实是我对不起他,但是他每次都会跟我道歉,是真的很怕我受伤,对于这样一个男生,就算我不喜欢,又能怎么办呢?  “没有关系的……是我的错”  “那你……找她了吗?”  “还没有……唉!我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她说那是我的孩子,我也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可是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我的大脑也是一片空白……现在突然跑出一个女人,说跟我上过床,还怀了我的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整个过程我听你说,听她说,听请去调查的人跟我说,你们说的都是事实,但是我就是感觉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没事的,林瑛,我明白你的心情,这不是你的错。你先冷静一下,好好想一下,再跟家里商量着看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不行的!乐乐……你不知道,我爸妈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是二话不说就叫周清去打胎的!我们家的门风不会容许周清这种女孩的!至于周清……她说看我,她好像……想生下来……”  林瑛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结,仿佛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越来越难受,可是从小到大在任何重大事情上最能跟他沟通交流的父母,这次却成为了他最不能诉说的对象……而我……自然是认为生下这个孩子是不妥的,但这毕竟也是一条生命!而且……我不是局中人,这里面的感觉……我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沉默了半晌,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选择了沉默:“林瑛……你要想清楚……想清楚再做决定。”  空气很沉闷,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今年的雨季特别的长,还经常伴随着丝丝冰冷的寒风,让人的手脚总是感到冰冷。  此时此刻,我打心底同情坐在我面前、一言不发的林瑛,怜悯周清肚子里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因为我知道:不管这个孩子出生与否,至少在短时间内,他都过不了一个温馨、稳定的生活。  父母造的孽,总是要孩子来还,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公平的待遇。  林瑛坐了一会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靠在床头,他低下头愁眉不展,我的面部呆若木鸡,我们两个谁都没有打破这沉默的空气,我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知道他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我并不着急让他走。  “林瑛……我有点饿了,你叫个外卖好吗?我想吃一个中辣的黄焖鸡米饭……”  “你这嗓子……还是不要吃辣的吧?”  “没事的!这天气阴冷阴冷的,就要吃辣的才爽!我口腔灌溃疡的时候都火锅、麻辣串照吃不误,这点怕什么!”  被我这么“豪爽”地一逗,林瑛开始打开手机搜素到美团,把界面递给我看:“乐乐,你看你想吃哪家的?”  “我要吃这个……还有这个……嗯……再加个这个……”  被我这么调皮地一逗,林瑛没有刚才那么沉闷了,自己也选了一个微辣的下了单。  “其实你不要想这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不可能释怀,但是关键是我们要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让焦虑把我们压死不是?”  我知道自己在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因为此问题到现在几乎是无解,以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也是不可能想出啥办法来,干脆索性放一放,没准儿它自己这条路就通了呢?  没想到,我这句话一语成谶,这件事真的就自己“解决”了,只不过解决的办法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天我在医院,周清是来过的,她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开启了林瑛的手机定位系统,跟着定位就找到了这里。最开始看到定位在医院时,她以为是林瑛生病住了院,就跟着到了医院里,好不容易打听到这间病房,没想到在病房外面看到了林瑛坐在我的旁边对我温柔细语,想到那天找过林瑛后他却迟迟不给她回复,一气之下就自作主张去医院打掉了孩子。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真可谓是冲动的产物。  她没了孩子,当然认为问题全部出在我身上,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孩子是被我间接性地拿掉的。  “你明明知道我的孩子需要承若,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勾引林瑛!前面答应我说服林瑛,后脚就让他不认我,你可真是可以啊!祈乐乐,这笔账,我要全部算在你的身上!”  收到这个短信的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一根针扎进了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我能想象周清在发编辑这条信息时候的怨毒表情,下一秒心里只想着我妈。  今天我妈还没有来,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出于内心的焦急担心,我自己下床去医院的楼下办理了出院手续,简单收拾完衣物后就搭车回了家。  “喂!妈!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里呀,刚给你盛了饭菜,正准备给你带过来呢!”  “你先别出门,我回来了!”  “啊?!你回来做什么?乐乐出什么事儿了吗?怎么你这么喘?你在哪儿呢?”  “妈!”  当我拖着一大包生活用品一脚踹开门的时候,差点吓掉了我妈手里正拿着的电话。她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满脸的不可置信。  “妈!我回来了!”  我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捂着肚子“呼呼”地喘气。  “我有事情跟你说,很严重的事情!”  我妈的表情很懵逼,但是愣了几秒钟还是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我终于喘足气,坐下来跟我妈说了这件事情的整个始末。我原本想自己解决的,我不想让她再担心的,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我自己完全无法处理的状态,我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其实怪我!要是我早一点跟我妈说,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也不至于闹这么僵,莫名其妙背了一口漆黑无比的锅,结下了这段硬性得无法缓和的仇恨。  “乐乐……没事儿,你先不要担心,照顾好你自己,保护好你自己,妈妈不用你担心的!我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没准儿她就只是吓唬你的呢?咋们站着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虽然妈妈这样子跟我说,但终究还是得面对实际情况:一直在暗地里帮助我们的最大官僚——爸爸生前最争气的门生——秦叔叔下台了,而且还可能面对着牢狱之灾,说是贪污,但扪心自问,这种官场的贪污,谁没有过?只要是有克制的,不太张扬不太过分的,基本都是大家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公开的秘密。  水清,则无鱼。  但是秦叔叔这件事情被搞得尤为严肃,现在全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的整体形象算是毁了!毁掉口碑,是一个方面,剥夺政治终身,是另外一个方面。这些事情,我们都懂,只是没有人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而已!  但是现在问题是:背后搞秦叔叔的人,跟我们家族这件事可能有莫大的关联。妈妈正在找人暗地里查这件事情,所以妈妈的安危很重要,很重要。  我最怕的就是:狗急跳墙。  妈妈在我面前还努力保持着镇静,但知母莫如女,她的双手放在一起左右不断揉搓,我知道:妈妈这次是真的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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