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程家的这趟浑水，我们蹚不起。”她以这种具有总结性的话来开头，通常来说，这说明在她的心里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很明确和坚持的判断。 然而我只是一脸玩笑地看着她：“我知道的，妈妈，他家庭不和，父母夫妻同床异梦，可是没有一个好家庭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好孩子，况且……况且妈妈以前提到程家的时候心里不很喜欢吗？怎么现在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妈妈到底想说什么？对于一个毫不犹豫就选择蹚我们家这趟浑水的男孩，妈妈现在还想说什么？” 我的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她，眼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过质问和不解。我知道我这样子做会让她很伤心，但是如果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它所产生的后遗症将会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即使我们是母女，即使我们血浓于水。 “程梓昊的爸爸，程成，背着他妈在外面养了几个三儿。” “这我知道。”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乐乐……程成的小三里面，有一个女人，是祈天。” “什么？！妈，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她家也不差，以她的工资，不去养小白脸就差不多了！” “我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很奇怪，以为是探子弄错了名字，但是随着后来资料的一步一步到手，我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你还记得当初祈天和一个房地产商拍拖吗？” “她离婚了的那次？” 她坐在我的对面点了点头：“就是他，他表面上的职位是深城政府的**，但深城房地产一半的实际项目都在他的手上，只不过是挂在了他人的名义之下。本来以为会赚得盆满钵满，呵呵，谁又想到，国家一下子就出台了政策。亏得血本无归，为了掩饰他自己的罪行，当初为他背黑锅的那个人已经失踪了。” 听到这里，我瞪大了眼睛：“妈，你是说……” “这事儿没证据，咱们不好说。但是如果侦探都找不到的话，你觉得一个大活人，能到哪儿去？总不能人间蒸发吧？” 听完这句话，我沉默了：这个男人，这个女人，够狠。 一个人的家庭环境能对下一代造成多大的影响，我自己当然知道。如果那个替程梓昊他爸背债的人真是消失在了他们的手上，那这个男人对如何对待自己的糟糠之妻？如果他们还没有离婚，那只有两种结果：利益捆绑或者被女方捆绑，前者冰冷，后者说明他妈是一个更加厉害的角色，通过我对程梓昊的了解，我猜测他们更倾向于前者。 “可是妈妈，也总不能就这样就判定程梓昊一定会被他的家庭牵连啊！他的爸爸妈妈并不爱他，就算他自己以后想独立出来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现在很理智，也很充分考虑妈妈的建议，但这件事并不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对不对？” 我很期待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得出我想要的许可和答案。 看到她久久没有说话，我接着说：“妈妈说过，每一个善良的孩子都值得同情，他对我真的很好，对我们家也是没话说，妈妈那天也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我们最后能不能在一起，现在因为妈妈您的这些理由放弃，我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妈妈……” 我着急了，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不容易，我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他复杂的家庭，更是由这种生活潜藏在他身体中的变化，那些不好的因素，对他的成长，真的一点影响也没有吗？ 可是，我不也是这样子吗？ 人总是这样，在打量别人的同时，忘记了用相同的眼光来端详自己。一刹那间，我差一点，就犯了这个人性的错误。 “乐乐……你以后就知道了，妈妈只是不想让你受苦。” “妈妈你放心，我会学会成长的，虽然我也很怀念以前躲在爸爸羽翼之下胡作非为的生活，但是爸爸还是走了，说明老天给了我一个自我成长的机会，我会好好努力的妈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走不下去了，或者说我撑不下去了，我会选择放手的，妈妈我明白你爱我，但是你也要相信自己的孩子。” “乐乐，你真的长大了。”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莎莎姐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转头又看看我妈：“要不就随了他们吧？乐乐也长大了，自己应该是有分寸的。” “莎莎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我妈从动摇恍惚开始转向怀疑自己。 “不是你错了，只是你们再爱对方，终究还是两个人，乐乐有她自己的感情，你应该相信你教育出来的孩子，不会伤害自己，会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是啊，妈妈，你不是一向很尊重我的吗？我真的很爱你，但是我还有我自己。” 沉默了半晌，在莎莎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解之下，我妈终于长叹一声，抿了抿嘴，看着我说：“乐乐，以后你的感情要靠你自己去想了，以后有任何困难烦恼你都可以和妈妈说，我和莎莎都是你的亲人。” “妈妈……”，我走过去抱住她，内心充满了对她的感激，“谢谢你，妈妈。我绝不辜负你。” 不辜负亲人，意味着我要保护好自己，在任何情况下，这是我对这句话的理解。 其实除了对程梓昊的感情外，能够在得知了这些消息后还决定继续下去的原因还有一个：我不想在困难面前退缩。就算以后我们分离，甚至反目成仇，我也不希望是因为我的原因，而且是因为一些外在的原因。 “乐乐这样一来，就越发成了祈天的眼中钉了，莎莎，我怕……” 我妈担忧地看着莎莎姐。 “不会的，要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乐乐带到美国去，我有绿卡，还有Mark，保护照顾乐乐不是什么难事。” “妈妈……我们一定要继承那笔财产吗？” “乐乐，你在说什么？” 他们惊诧地向我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地问我，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诧异之色。 “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妈妈莎莎姐你们不要这个表情。” 我讪讪地掩饰着自己，这样的生活，我有点受够了。刚才还斗志昂扬的我一想到这几年来过的担惊受怕的生活，我知道我的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厌倦。 在无数个深夜中，当我熬夜在深夜中做完一本又一本的联系册时，心里面就会想起爸爸，在爸爸温暖翅膀下逃避风雨的日子真好啊，梦中永远都是粉红色的小蛋糕和兔宝宝，和生活中的嬉笑声一起编织成生命里面最美丽的彩虹，那里的光亮，足以照亮我的整个世界，给了我在未来人生经历凄风苦雨的勇气和能力。 可是，当窗外的寒风划过我已经握疼笔的手指时，中指上凹陷处还残留着奋笔疾书的余温，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我独自待在自习室里面，八根灯管只残留着我头顶上的余光，或者一个孤独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温凉的雨丝飘过窗前的栀子花，那个时刻心中五味杂陈的味道喷薄而出…… 那个时候总是来不及多想，总是甩甩手就去洗漱再爬上床，在迷迷糊糊中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够在这个社会上挥斥方遒的女强人。 直到遇见程梓昊后，祈乐乐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所追求的强大，是一种对自由和安全的渴望。 前方是悬崖，稍有不慎，就坠入无藏身之地。 所以总是梦见自己从高空跌落，在阴雨连绵的天气中砥砺前行，追着一辆车不断地跑但就是追不上，那一切的一切，只是求而不得的焦虑和内心的双面矛盾。 潜意识里面，祈乐乐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内心已经存在的事实：这样的日子，确实不想再过了。 她宁愿自己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家人、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也不愿意一切的期盼只是为了获得复仇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累了，妈妈更是累了。她心疼妈妈，但也怕妈妈，妈妈是大人，想法当然不会像她那么草率，她只是有一个想法，而妈妈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严重的现实。 因此，在那句话脱口而出后，她就后悔了。 “妈妈，那这样的话，我先去找一下程梓昊，你刚才估计吓着他了，我去跟他说清楚。” 她没回应我的话，只是在我在玄关处换好鞋子即将拉开门时，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有任何事情及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的，妈妈放心，我会小心的。” 一跨出门，我才感觉到又降温了，最近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时不时转过眼就是一场小雨蒙蒙。我刚拿出包里随身携带的折叠伞，程梓昊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啊？你没走啊？！” 我兴奋地抱着他，拿头在他的脖子上狂蹭。 他也一把抱住我：“真好，你还是出来了。” 我一下子停止了动作，放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你，都知道了？” “我自己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清楚？况且阿姨是个明白人。” “程梓昊，我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她跟你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要跟他解释我不嫌弃他，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他，用“嫌弃”这个词语确实不好，但是一时间我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 我就这么看着她，竟然一时间词穷了起来。 他一脸温柔得摸摸我的头：“没事的，乐乐，你今天还出来见我，就说明了一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原来，在时而狂妄不羁的外表下，他有一颗比我还敏感的心。 他紧紧地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乐乐。” 原来不被嫌弃的心情，是很温暖，很感激。 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大家对我和程梓昊的关系都已经心照不宣地默认，就连李蔷和杨意这两个八卦新闻第一家的传播源头，这几天在寝室也安静得出奇。 我很享受这样安宁的生活，因为教务处的老师并没有上次的照片叫我去“聊天”。 从那以后，全校学生都知道了一件事：他们的男神和学霸班的班花在一起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女生们的嘴都特别的安静，很少有人诟病这段关系，大家都没有觉得谁配不上谁。 我带程梓昊去了”Moon”酒吧，自从我跟周清决裂后，我就很少来这里，里面的陈设已经有变化，新装修的设置看起来更潮更有酷感。 我要了一杯加威士忌的鸡尾酒，程梓昊也是。 我转过头，在晦暗的灯光下，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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