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乐乐每天躺在医院里,没事就在医院的廊道上走走,去周清的病房看看,要不就站在窗台旁边往外眺望,给花浇一浇。这个冬天,真的太冷,她不由得用双手环抱着自己,裹紧了身上的病号服。  心里像火烧的蚂蚁,只能暗暗干着急,表面还要做出一副悲伤过度,就此精神坍塌的模样。  真难啊!可是心里真的好难过……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每每望向天花板,眼前浮现的都是妈妈生前的影子,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又没有好好听话,为什么要跟她吵架,为什么要跟她争执?为什么遇到事情不能像哄小孩一样让一让她,哄一哄她呢?  她是妈妈,她也是女人,心里也很累呀!  想着想着,乐乐心里就又想到了爸爸,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天堂见面了?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是不是也会像我现在想着他们一样问一句:亲爱的,咱们去看看乐乐怎么样了,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亲情,总是心里难以割舍的那块情怀,禁不得回想,一回想就泪流满面,不管是温暖还是寒凉。  眼泪从乐乐的眼中刷刷地留下来,顺着眼角流入鬓发中,一汩接着一汩,湿润润,痒酥酥,心里却空洞地让人发憷,寒凉得让人看不到希望。自己该怎么办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睡着,湿乎乎的眼睫毛粘在一起,表情在梦中偶尔还不住地颤抖。  妈妈……妈妈……阒寂的午夜,自己被自己的哭喊声惊醒,睁开眼,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床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乐乐……你醒了,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是周青。  “你什么时候来的?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此地,祈乐乐盯着周清,就像盯着一个幽灵,第一反应就是要伸手去开灯。  随着“啪”的一声,头顶上刺眼的光线纷纷向她打过来,她一时间睁不开眼,只得用手臂下意识地挡住。周清的手按在开关的位置,还未曾离开。  “乐乐,怎么了?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大半夜不睡觉你跑到我的房间做什么?!想吓死人呐?我下次大半夜也像鬼一样站在你的床头试一试?看你什么反应!”  祈乐乐呼呼地出了两口气,算是稍微安抚了一下 内心堆积起来的恐惧。  “不是,乐乐,我是想……”她想为自己辩解,但看到祈乐乐这个气呼呼的模样,想到自己也着实吓着了人家,半夜三今不睡觉跑到人家床头来,换做是自己不被吓得半死才怪!所以虽然张着嘴,但心里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祈乐乐抱着头,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内,开始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梦里的怅然若失和梦外的午夜惊魂加起来,年轻的心脏还真的有点受不了……扑通扑通直跳。  “你们在干嘛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一个听起来很不爽的声音硬邦邦地切了进来,二人抬起头一看,是值班的护士,估计是她两刚才的动静太大,吵了别的病房睡觉,被投诉了。  “没有没有……她刚才做噩梦了,我过来看看她……我们注意一下,一定不会再吵到别人休息了。”周青反应很快,用一种十分诚恳真挚的央求语气对满面怒容的护士说。最后值班护士又看了她们一眼,临走之前还又加上了一句“不许再吵”,语气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很祥和。  “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儿!”在房门被关上三秒,周青抱怨说。  “她是派来监视我的,巴不得我早死呢,这样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过了好一会儿,乐乐才勉强抬起头来,用很小的声音幽幽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不是周青离得近,还真的听不清。  “把灯关了吧,咱两今晚一起睡,你要不要脱了外套上床来?”  乐乐给周青使了一个眼色,周青反应倒是很快,兴奋地回应:“要呀,我好久没有跟你一起睡觉了,你是不是害怕?”一边脱下外套一边还在说,“放心,今晚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就不会做噩梦了……”   “周青,你是不是话痨?赶紧睡觉。”  “不嘛……我就要抱着你睡……”周青顺势一个熊抱过去,在祈乐乐耳边蹭来蹭去,两个人你缩在我的怀里,我缩在你的脖子中,互相感受对方的热气。  “乐乐,刚才……”她趴在祈乐乐耳边说了一串话,很轻,很轻,像是根本没有说过。  祈乐乐听完后,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周青会突然大半夜跑到她的病床上来,看来还真不是她自己发疯啊。  两个女孩,一觉到天明。清晨,冬日的阳光透过病房的毛玻璃洒进来,照耀在窗台的那盆硕红的菊花上,显得很温馨明亮。  乐乐从温暖的被窝里面爬起来,伸一伸懒腰,听见自己骨头“咯嘣” 一声脆响,赶紧回过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周青,心里一阵欣慰。  就着好天气,她去食堂买了饭,末了临出食堂时又返回去加了一个菜,端着回了自己的病房。周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在处理桌沿上的那些物品。  “洗漱吧,吃饭了。”  祈乐乐淡淡地说,但哀伤似乎减轻了些,比起往常的无神和沉重,倒是显得轻松很多。  地下资料室内。  四个人稍作消息,精神劲儿稍微回缓了一些,就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埋头苦干起来。作为一名法医,莎莎的经验很是老到,她将所有可能拿到与尸体符合的线索都叮嘱了一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遍又一遍,生怕错过了哪怕一个很小很小的纰漏。  她心里很明白:他们输不起。  对方既然敢做,就肯定做好了完全的防备措施,以及防止他们来查的一切后备措施,她知道就算他们这样子没日没夜地干,很可能也是无功而返,没有实在的证据,就算他们在尸体上能看出朵花儿来也是徒劳。  但是,他们还是要做;得到不容易,放弃,更加地不容易。  四个人筋疲力尽,林瑛和花儿没有来得及向学校请假,但程梓昊想得很是周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搞定了一切,才没有学校的骚扰。  一个电话袭来。莎莎吓了一跳,歪头瞅了一眼: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下意识地接起来,对方的声音让她很捉摸不透,对方说找程梓昊,将电话递过去后,她才想起那人是谁,看着程梓昊的眼神里是一串的紧张。  “嗯,我知道了。”程梓昊接过手机没有说话,全程只在最后才说了这几个字,然后电话就被挂掉,手机还给莎莎。  “她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莎莎拧紧了眉头,盯着程梓昊问。虽然她知道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但强烈的好奇心你和敏感心让她不得不问。  程梓昊似乎不料到莎莎会有这种反应,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她,蓦地顿了一下,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上次我去医院看乐乐,她也在医院里,看起来像是好了,还给乐乐送花,自己好像也生病了,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刚才她打给我,说是乐乐被监视了,不过暂时没有大碍。让我们尽快……怕那边撑不了多久。”  可能是很久没有喝水,程梓昊说完这通话,嗓子就听起来有些嘶哑。  “难怪……我就说怎么前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乐乐,要不是你们说她在医院里,有个很好的医生,我都……我的错,自己急匆匆顾着这边,还好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可真是得不偿失……还好还好……”  这忽然来的一下,让她差点忘记了:医院是祈媛的意愿这个事实,最近祈天的动作倒是很小,也不知道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以前遇到这类事情,她还可以和乐乐妈妈商量,但是现在,她却只能孤身一人面对,而且,一想到现在还躺在太平间里的那具尸体,心里就开始难受得倒胃。  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现在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而自己保持客观冷静一点一滴去触摸她身上的所有伤痕,即使发现了情况不对也无法完全抽身为她做点什么,竭尽全力最后却只能接受无奈的痛心结局,像是被施暴了却只能哭泣,连一句谩骂都没有,心里好恨……好恨……  可那又怎么样?!敌人还是高高在上,或许现在正泡着普洱茶穿着考究地像贵妇般坐在办公室里,面前还站着一群点头哈腰的狗,将甄茵车祸后的种种照片一览无余,她怎么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莎莎一拳打在桌上,洁白纤细的手指在颤抖,骨骼咯咯作响,林瑛三人顿时全部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看着满身疲惫的他们,莎莎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就转过身,不再出声,只是自顾自,任凭眼泪在脸上流。  一张纸递过来,莎莎泪眼朦胧,是程梓昊。  “我们……”他的声音依旧喑哑,干裂的嘴唇更加显示出他的疲惫,这时候的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一直被称作“姐姐”的女人,同时看到了脆弱。  “我们……是不是……要输了?”程梓昊看着她,犹豫着问出了这几句话。其实他也很想找出线索,找出证据,用他们的一切力量去找出潜在的一切……可是,当周青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当他听到“乐乐”两个字的时候,他却开始有些动摇了。  他想乐乐,她在那边孤身一人,没有自己在身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  他害怕,下次周青的电话打进来,说的就是“程梓昊,你快来,乐乐不行了”,眼前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他明白那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太怕。他想走,虽然他也很想查出凶手,让乐乐心里安心一些,让她不要那么难受,可是这些相对于她的安全来说,相对于他此时此刻想要呆在她身边的欲望来说,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莎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手接过了面前的这张白纸,方才还很隐忍的那颗心,自己给自己树立起来的那层保护墙,却瞬间崩溃坍塌。这些天以来,她一个人扛着这个预见性的结果已经太累,其实从她最开始拿到这些资料开始,就已经隐隐间觉得不大对劲;在自己更具体地接触到这些资料后,长期的经验告诉她:这很不对劲儿。  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自己又说不上来,一边想到时间紧迫,一边被气恼悲痛伤心无奈愤懑正义等种种情绪左右,还没有来得及深思熟虑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干起来,但当她真正发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这些资料,都他妈是部分处理过的啊!怎么可能找得出线索!  她心里开始颤抖,但却抱着零点零一分的希望,是不是让他们发现里面的漏洞?时间很仓促,就算是对方预先想要处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弄得滴水不漏吧?肯定还是有问题的不是吗?只要他们足够认真细心,还是能够发现问题的不是吗?  可事实证明:她真的错了。而且错得彻彻底底。  她被骗了。  看着面前这个小男孩,满身满脸的疲惫,心力交瘁,却还是马不停蹄地加班加点干,没有半句抱怨,没有一丝不满,是为了什么?现在乐乐还在医院里,身边没有通讯工具,要不是今天这通电话,自己这两天一心疯狂地想找这个,都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要是……  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傻,不是傻,是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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