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大厅出来,头顶的天灰蒙蒙的,行人步履匆忙,大概都想赶在雨下来之前尽快离开。    一阵风吹来,赵竹影打了个冷颤,来的仓促,她没看这边的天气预报。    其实,别说看天气了,就连出发时的行李都是齐远一手打包装箱的,她从头到尾都没参与。    一整天,她人迷迷糊糊的,像做了一场梦。    清润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凉意,可更多的是舒朗。    铅云越堆越厚,几分钟功夫,雨便下来了。    先是毛毛细雨,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响起来。顿时,雨幕里绽开了五彩缤纷的雨伞。    齐远拖着行李箱来到她旁边,“走吧。”    “嗯。”    出租车司机下来,热心地帮忙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齐远合上车门,报了酒店的地址。    他的头发上挂着雨珠,肩上的衬衣也有了湿意。    赵竹影靠在他肩头,两手环抱着他的手臂,这个结实的依靠给了她安慰。    “齐远,你请假了吗?”决定下的这么仓促,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开始隐隐后悔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    齐远微微欠身,向她靠了靠,“请过了。”    本来今天上午,他还有一个会议要主持,他把电话打到设计院的时候,恰好是刘佳接的电话。    援外工程正在步步临近,大大小小的会议几乎每天都有,“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要请几天假?”刘佳听说他要请假,而且不确定到底是几天时,她的情绪激动起来。    齐远咳一声,“办完事,我很快就回来。”    “非请假不可吗?”刘佳忍着心底的怒火,这孩子!以前那么痴迷工作,怎么现在变得如此不负责任!    撂下这么多人,这会议临时挖谁来主持?!    “嗯。”齐远艰难地点头。    刘佳意难平,“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有权知道。”按资排辈,我也是你领导,是你前辈。    倘若放在平时,刘佳是绝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啊,设计院的员工们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就为了能顺利拿下这个工程,在这个时候请假撂挑子,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齐远:“私事。”    刘佳:我当然知道是私事,“你讲具体一点儿。”    刘佳听说他要请假,第一直觉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可自己昨天还和老领导通了电话,两人在电话里一如既往地聊天,此刻回想起来,她也没想起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这就充分说明,他请假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齐远默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他知道自己非得说出点儿什么理由来,但是思来想去,不能讲的太清楚,可又要说服她,最终,他给了刘佳一个借口。    “陪我女朋友散心。”    “什么?”刘佳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你再说一遍。”    齐远:“陪我女朋友散心。”    “你女朋友?”刘佳用唾沫压了压喉咙,“你哄我玩儿呢……”    “没有骗你。”    刘佳还是不能相信,“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昨天在电话里,老领导也没提起这茬事儿啊。    齐远:“佳姐,我知道这个时候请假有点儿过分,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希望佳姐理解。”    齐远心里有深深的负罪感,归根结底还是他对工作的那份责任心,但现在,他把责任的天平偏向了赵竹影这边。    毕竟,赵竹影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刘佳听出他的为难,无奈的摇摇头,“好吧。”    “谢谢佳姐。”两人聊了这么大会儿,他终于如释重负,话里也带着释然的笑。    刘佳:“办完私事,把你女朋友领来,让佳姐看看。”    齐远:“一定。”    ——    雨越来越大,车窗上的雨水刷刷地落。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被晕染成了模糊的一团,红腾腾的数字变换着,赵竹影在心里默数秒数。    时间过得可真慢,她现在巴不得连夜赶到爸爸生前工作的地方。    她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齐远,齐远没同意。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从得知消息到现在,她的情绪就特别的不稳定,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前一秒还开心的像个孩子,下一秒就又沉浸在巨大的痛苦里不能自拔。    “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不重,但却透着不容商量。    赵竹影埋首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下车时,齐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上,他一手拉行李,一手撑伞。    尽管只有十来米的距离,无奈雨势太猛,走到酒店大厅里,齐远的衬衣已被打湿了半截。    取了卡,两人乘电梯来到提前预定好的房间。    赵竹影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你快去冲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嗯。”齐远拿出一件T恤和裤子往浴室走。    雪亮的房间,各种摆设井然有序,十分标准的酒店装潢。    赵竹影将身体靠进沙发里,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她给刘阿姨打了电话。    对方得知她已经赶了过来,很惊讶,“没想到这么快。”    是啊,她是在挂了对方电话就直奔过来了。    她还从没去过爸爸生前工作的二中队,刘阿姨告诉她地址。    赵竹影:“我明天早上坐首班车过去。”    她要先去烈士陵园看看父母,然后到爸爸生前工作的地方,还有陈叔叔和刘阿姨,她也要亲自去拜访一下的。    他们已不仅仅是爸爸生前的同事,更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刘阿姨退休在家,听说陈叔叔这两年也要退下来了。    时间不等人,不知不觉,父母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刚开始的几年,她还会时常梦见他们,醒来发现是梦,她就会哭起来。    那种交缠在一起的孤独和恐惧,悲痛和思念,在每个午夜梦回里,像藤蔓一样一圈一圈缠绕,攥住她的心,捏到她几乎窒息。    痛不欲生的心境里,她反复的想,为什么当初不是三个人一起走?为什么独独留下她忍受这痛苦……    “怎么又哭了?”齐远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他帮她拭泪,又将她搂在怀里,“不哭了。”    赵竹影感觉他的下颌抵在自己头顶,他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膀。    “赵竹影,不允许你再哭了,你再哭的话,我就要生气了。”齐远拿话威胁她。    赵竹影吸吸鼻子。    齐远稍微离开她,顺手抽出几张面巾纸,“看你鼻涕都出来了。”他一面帮她擦鼻涕,一面说,“赵竹影,你在我面前可真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赵竹影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推开他的手,脸也红了一圈。    “啊!”脸红的人正低着头难为情,突然被他打横抱起来。    “齐远快放我下来……”凌空抱起,她一阵头晕目眩。    齐远没理会她的话。    赵竹影的眼睛被雪亮的灯光晃着,天旋地转也不过如此吧。    眼前变暗了些,然后,她双脚着地了。    浴室?    齐远合上浴室的门,“洗个澡,精神会好很多。”    赵竹影看镜子,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眼圈轻微红浮肿,面容憔悴。    整个人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齐远用手试水温,哗哗的声响钻进耳朵里,一丝疲倦好像真的被抽离了。    “好了。”水温刚刚好。    “嗯。”赵竹影点头。    “洗的过程中如果感觉不舒服的话,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齐远手放在门把手上,嘱咐她。    “嗯。”她给他一个笑,自己精神状态不好,他比她还忧心。    ——洗过澡出来,齐远正靠在沙发里看电视,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浴室的门,不过,从他这个位置看电视的话,确实太偏了。    可他宁愿坐在沙发的拐角一隅,只为离她更近些。    赵竹影眼眶一热,可想到他说的“不要哭。”她又忍住了。    外面的雨声停了,齐远来到露台,拉开窗帘,墨蓝的夜空还有铅云的影子,不过,透过厚重的铅云,月亮的小半边脸藏匿其中,若隐若现。    楼下的街道湿漉漉的,映着闪耀的霓虹光彩。    雨停了,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逐渐多起来。    以前在这座城市上高中时,两人来过这条街,印象比较深刻是这条街两边种满了樱花树。    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还在。    樱花在这个月份还没开到如火如荼的程度,新绿的枝叶沾着雨水,在路灯下,愈发苍翠。    花朵仍含苞待放,风一吹,空气里送来了股股甜美的气息。    赵竹影和他站在一起,“冷不冷?”齐远握她的手,指尖凉凉的。    他折身回房间拿了件外套。    穿在齐远身上得体的衣服,罩在她身上瞬间变得松松垮垮,像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齐远将她拢进怀里。    温暖结实的胸膛给了她强有力的支撑,支撑着她脆弱到极限的心。    “齐远谢谢你。”谢谢你不顾一切陪着我。    她听到他轻轻地笑了,然后声音从头顶传来,“傻瓜。”    赵竹影用鼻子蹭蹭他的衬衣,含笑重复他的话,“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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