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一）

无边的夜色。　　　　树林外层随风摇曳的树木呈现一片奇形怪状的阴影，如同一群默不作声张牙舞爪的鬼。　　　　傅凡和陈白沿着异能基地的外墙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一楼的窗口，偶尔借着月光看见里边被烧焦的床铺，和床上躺着的焦尸。　　　　情况惨烈触目惊心。　　　　傅凡强迫自己看着这些场景，反复想到，如果不是黄大叔，她也如同里边的人，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　　　　她根据当天晚上的记忆，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找到黄大叔的遗体。　　　　黄大叔静静地躺在泥地上，经过两日两夜的高温暴晒，皮肤出现腐烂。然而在这样的夜色下，旁人看不太明显。他睁开眼睛，神情安详地注视寂寥零散的星辰。　　　　傅凡心痛如刀绞，她想起平日里黄大叔对她很好，这个人性格平和，待人亲善。他是她在异能基地里碰上为数不多的好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第一反应是救她于危险之中。　　　　可奇怪的是，傅凡难受得喘不过气，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的面容苍白，下意识地抓住陈白的手臂。她的手指明明冰凉又颤抖，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巨大力气，把陈白的手臂抓出几道痕迹。　　　　傅凡在原地反复深呼吸了几分钟，才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她的喉咙发干，声音嘶哑颤抖：“帮……忙……”　　　　帮忙把黄大叔埋起来。　　　　陈白拍了三下傅凡的手，慢慢掰开她的手指，安慰着半抱着她到一棵树下休息。　　　　然后他大步在周围找了一圈，在一处草丛后边找到一个被异能者炸出的深坑，撕破备用的衣服，用布条把身上裸露的部位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把黄大叔拖进坑里。　　　　“你安息吧，我们会想办法联系外界，救剩下的人。”陈白蹲下来，抚过黄大叔的眼睛，可对方怎么摆弄都不愿意闭眼。陈白只好谈了口气，问，“我说，你是不是还有未了的心愿，难道是担心傅凡？这个你放心，她救过我的命，将来即使拼了我的命也会保护她。”　　　　这一次黄大叔终于闭上眼睛。　　　　陈白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这个黄大叔跟傅凡究竟什么关系？该不是亲生父女吧？　　　　然而看傅凡的态度，和她告诉他的信息，又感觉不是。　　　　陈白懒得刨根问底。　　　　他跳出深坑，把周围的遗体都一起拖进坑里。做好这些，陈白扭头招呼傅凡，但看见她魂不守舍地坐着，喊了三次没动，便自己动手，把坑里的遗体埋葬好。　　　　陈白很理解傅凡此刻的心情，他见识过很多家属在相似情形下大哭大闹，甚至场面一度失控。在现下的危险环境中，如果傅凡失控，那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在傅凡只是静静地一个人待着，像失了魂。　　　　陈白处理好这边的事宜，正巧看见旁边的灌木上开着一丛小白花。它们竟然顶过一波波的伤害，在危险的环境里坚强生存下来。　　　　在月光下，这丛白花的轮廓泛着柔美纯白的光芒。它们是希望，是最纯洁的精灵。　　　　陈白摘下一朵白花，走到傅凡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把白花塞她怀里。　　　　陈白说：“去跟你的黄大叔做告别吧。”　　　　傅凡点点头，在陈白搀扶下，来到一个土堆前。　　　　她选择不看黄大叔的遗体，怕自己受不了。　　　　然而看着眼前小山包一样的土堆，她无比清晰地知道有人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绝望深渊中挣扎，这一刻精疲力竭。　　　　然而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却放了下来。　　　　她弯下腰，把白花放在土堆前面。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理解生命的重量。她要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哪怕垂死挣扎。　　　　珍惜生命，才是对已逝之人最好的承诺。　　　　傅凡在以无声的方式告别。　　　　陈白心里突然一个激灵，出于职业本能，他产生危险的预感。　　　　身后的草丛发出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悉响，陈白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巨大黑影从草丛蹿出来，千钧一发之间他只来得及用力推开傅凡，便被黑影扑倒在地上！　　　　傅凡被猛然一推，踉跄地往前倒。眼见着即将压坏白花扑到土堆上，她硬生生扭转的一个方向，一屁股跌坐在坟墓庞。　　　　她抬起眼，只见陈白和黑影扭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打得难解难分。　　　　这会儿什么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　　　　傅凡赶紧调出前两天抢到的闪电异能，一边输入增益能量，一边把瓶子对准两人。　　　　月光从云层后面透露出来，傅凡终于看清那团黑影是一个高大强健的男人。　　　　从体格和力量上看，陈白并无优势。有一次陈白差点被对方压在身下，但很快被陈白灵活的技法逃脱。　　　　两个男人彼此纠缠得太紧，傅凡找不到缝隙在旁边偷袭。　　　　傅凡情急之下，突然想起还有一个红包群。她赶紧调出屏幕，找了拍照功能，对着他们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在群里问：　　　　【傅凡发送了一张图片】大家好，刚才有个人偷袭我们，现在打的难解难分，我该怎么办？用上次抢到的闪电异能，会不会误伤我队友？　　　　【群主就是杰克苏】千万不要用你的增益异能+闪电砸向你队友！你队友会被轰得骨头渣渣都不剩的！！！　　　　【傅凡】这么恐怖？　　　　【群主就是杰克苏】没错啊傅凡姑娘！你的辅助异能逆天啊！上次我把你的异能全部用上，差点把半个足球场炸飞了！　　　　傅凡闻言一惊，赶紧把异能红包收回存储空间。她心有余悸地想，幸好刚才没有在冲动之下用了这个异能，否则陈白尸骨无存！　　　　【傅凡】那我现在怎么办？　　　　【群主就是杰克苏】在附近找个趁手的武器，你在旁边等着。你队友占上风，就不用插手。你队友要是被对方按着打，就抡起武器敲对方脑袋！你力气小，偷袭其他部位容易被对方反制！脑袋，记住了么！　　　　【傅凡】谢谢群主！　　　　她想了想，无以为谢，干脆再次发出一个异能红包。红包刚发出去就有10个人疯抢。不过这一次群主没这么幸运，红包被丧尸别过来抢走了。　　　　【丧尸别过来】沃特？幸运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群主就是杰克苏】丧尸你这混蛋快把红包还给我！人家傅凡妹纸明显只想发红包给我的！　　　　【丧尸别过来】乖，傅凡姑娘的异能是好异能，不能被你独占。哎呀，真是不枉我把傅凡姑娘设置成特别关注，竟然抢到了！　　　　傅凡没再盯红包群里的人插科打诨，收起屏幕。急吼吼地在附近转了三圈，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双手握紧木棍的一端，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紧俩男人。　　　　大约看到傅凡准备随时随地偷袭，偷袭的男人突然两手一摊。　　　　陈白见机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气喘吁吁地按着对方。　　　　“这次不算啊陈白，”男人眼睛瞥了一下傅凡，笑意吟吟的，“我这次屈服在旁边这位姑娘的威胁下，才不跟你动手，不是我打不过你。”　　　　傅凡有些蒙：……　　　　陈白抬头，看着傅凡手机抓着一根木棒，有些意外。他站起来，顺道伸手把男人也拉起来，翻白眼说：“准备输了就找借口，沈辰大不了再跟我打一场啊！”　　　　沈辰笑道：“不了，这位姑娘一棒打我脑袋上，我不死也成植物人呐。”　　　　傅凡终于确定对方相互认识，把木棍随手丢一边。　　　　她被这么惊吓，有些恼怒。很想骂这俩男人在这么危险的环境，竟然还闹着玩。　　　　但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她突然发作显得太无理取闹。　　　　她瘫软地跌坐在地上，又气又无奈地挥手说：“你们接着打，我保证乖乖坐在旁边当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