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下,皇上一连下了三道诏书,第一,翰林院学士骊君玉因治愈皇太后有功,太后举荐,皇上恩准,晋升为知枢密院事,从一品。第二,翰林院大学士梁鉴因荐医有功,晋升中枢右丞,领太子太傅职。第三,集贤院大学士兼参议王伯安,加授太师爵位。 立时,大殿上一片静寂,只有君玉、梁鉴、王伯安的叩拜谢恩声,这三人因早有预兆并不感意外。但刘捷虽有预见,却没想到这个骊君玉会晋升的这么快,且又是太后举荐,有点匪夷所思。这也是皇上在诏书中特意说明是太后举荐的用意,堵了刘捷一伙的嘴。 下朝后,一帮人围住了刘捷,七嘴八舌的。刘捷也是怒从中来,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吵什么,一群没用的东西,皇上太后的圣意你们也敢质疑。我这就去见太后,大家回去吧,休得在这儿乱议。” 自那日宣了圣旨,皇上抑郁的心里宽慰了不少,有了这次机会,他不仅得了骊君玉这个心腹,还就势提了王伯安、梁鉴,从此王伯安就会更多的随侍左右。而梁鉴的谨慎睿智正是皇太子所缺乏的,自己身体一向不好,怕就像历任皇上那样短命,只盼在自己归天前,太子能在梁太傅的影响下有所改变。只要他能像骊君玉那样,自己也就放心了。 只是朝中的所有大臣对君玉还是猜不透,这个素日不常与人交往,又谨言慎行的人,连日来,不卑不亢,接受着所有人的祝贺。依旧是对上级恭敬、同级谦和,对下级也从不自傲。谁也不知道他是哪边的。,都暗自揣度,不愧是梁鉴的学生,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就是刘捷自那日进宫见过太后,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收敛不少。 下了朝,他紧走几步,喊住君玉道:“骊知事,请留步。” 君玉停步回身道:“啊,刘丞相,刘恩师。” 刘捷笑笑,君玉却看出他笑里的无奈,便主动说道:“近日刚到任,诸多事务还不顺手,竟没时间到您府上请教,还请恩师谅解。” 刘捷道:“不敢当,骊大人年轻有为,又得朝廷赏识,老夫钦佩的很,何谈请教。今后还要靠骊大人相助。” “君玉既食朝廷俸禄,自当与丞相配合,为朝廷效力。” 刘捷咋咋嘴,品不出君玉话里的味道。转了话题,和蔼的问道:“骊大人,老夫冒昧问一句,大人可曾定过婚否?” 君玉一楞,看刘捷的意思,不像是怀疑自己,倒真是出于关心。便说道:“未曾婚配,下官如今还不想成家。” 刘捷道:“像明堂大人这种人品相貌,谁不钦羡,也该早日成家,老夫倒是有---” 君玉心里一慌,开口打断道:“婚姻之事,下官不曾想过,如今初沐皇恩,尚未有任何建树,怎敢顾及小家。” 此时她与刘捷已走到崇天门外,荣发带着自己的轿子就等在那儿,她一拱手,与刘捷告辞,不容他再说,匆匆进了轿子。 刘捷望着远去的轿子,一脸不快,心想,这个人不过仗了太后一时的恩宠,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老夫惧过谁,不过是太后的面子,抬举你就是了。 “丞相,刘丞相,”梁鉴唤道。他一直跟在刘捷与君玉的身后,见君玉上轿而去,便赶上几步,叫住刘捷,说道:“丞相走的忒快,让下官这一阵好赶。” 刘捷站住,问道:“右丞找我何事?” 在他心里,这个滑头的梁鉴最让他头疼,偏偏皇上把他放到自己身边,像个烫手的山芋,既抓不住,又仍不掉。 梁鉴说道:“下官是想问问这立后的事,如今皇上的意思,咱们清楚,不知太后是何想法,还想讨个丞相的示下。” 刘捷道:“太后自然是赞成德妃,那丽妃聪明的过了头,又是高丽人,怎奈皇上宠她,如今皇上迟迟不册封,就是这个原因。你起草一道奏折,明日我们一起探探皇上的意思。” 梁鉴沉吟一下,说道:“奏折好说,只是这丽妃与高丽牵扯,恐激起事端。” 刘捷看看梁鉴,不屑道:“皇后乃是当朝国母,怎能受一个小小附属国钳制。” 梁鉴点头,没再说话。 刘捷这一路上,脑子里反复折腾,自皇后妹妹殡天后,他就隐隐感到了不安。 那日进宫去见太后,他原是抱着一腔狐疑,直到见了太后,她容光焕发的神态和大病初愈的娇柔,叫他即刻就明白了。这个女人,尽管自己与她同心同力,扶持了半生,但始终没把她控制在自己手里,如今定是被那儒生的风流倜傥和几句好话哄住了。当时他就一腔不满溢于脸上,对太后行了大礼。 太后见他如此,问道:‘是因为我提拔骊君玉没有给你商量,你怪哀家吗?” 刘捷低头道:“下官不敢,如今皇后已死,儿子又被夹持,下官终日惶惶不已,怎比年轻人的朝气,望太后念在臣多年效忠的份上,庇护臣的一家,就感激涕零了。” 太后也不禁感伤,起身下座,亲自扶起刘捷,说道:“是你糊涂了,我们自相识以来,互相扶持,早已不分你我,熬到这个份上,不该生分。” 刘捷起身,终是不平,说道:“不知太后为何对骊君玉如此,这个人的心思隐秘,臣看过他的试卷,确有才华,但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锐气,恐怕与我们不是一路。” 太后道:“哀家倒看他心思聪慧,不是愚钝的人,这种人只要拢得住,用起来省心。” 刘捷暗暗松口气,说道:“就怕这样的聪明人,不会死心塌地受太后控制,倒不如那些蒙古臣子忠心耿耿。” “忠心个屁!他们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不是我在皇上面前替他们挡着,还能把我放在眼里?再说你手下那些人,有几个顶用的,就会捞好处,闯出祸来,我在皇上跟前儿都没脸。” 太后说完,叹了口气,承认道:“对骊君玉我也不是那么有把握,这孩子长的受看,又聪明,也有个被点拨的机灵劲儿,却得有个能圈住他的地方才行,我倒想把他与皇家扯个姻亲,但也没个合适的人儿。” 刘捷道:“臣倒有个待字的小女燕玉,但朝中许多大臣都试过这骊君玉,他大概是不想受制于别人,根本不应这个茬儿。” 太后笑道:“是那个曾待选太子妃的孩子吧,长的还可以,就是野了点儿,倒像我年轻时的性子,好吧,这事容我想想,你也给燕玉透个信儿,看他愿不愿意,她若像我,这不愿意的事也别勉强她。” 刘捷道:“自古婚姻父母定,哪有她选择的份。” 太后断然道:“这是什么话,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女人就该听天由命吗,这辈子我是怎么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到女儿身上,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刘捷心里一动,连声说是,不再申辩了。 太后看着刘捷眼角额头新添的不少皱纹,由衷说道:“如今我们都老了,你也是快有孙子的人了,不要整天想三想四的。告诉你那些人安分点,咱们也过几年安生的日子。回去吧,我看你这一阵老了不少,有些事想开点。他们汉人有句话,叫作茧自缚,不要无谓的生些烦恼,捆住自己。” 刘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觉心伤,低头告退。 轿子的颠簸,并没把刘捷的思路打断,他一次次回忆着太后的话,自己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历历在目。 当年那个健壮英武的蒙古勇士,在几千人的包围中,奋力厮杀,拼着性命救出了当时还是闵王妃的纯已太后。那时三十多岁的纯已还是个美丽的少妇,如盛开的玫瑰般浓郁,自然对这个年轻勇士格外恩典。 从此,刘捷被封为殿前侍卫长,随侍闵王夫妇。相对于本分懦弱的丈夫,刘捷就成了纯已野心的追随者,也成就了他辉煌的权势。 丈夫死后,纯已在两个儿子轮流执政期间独掌后宫,权势侵及当朝,靠的就是刘捷的威慑,两人相得益彰。 刘捷也知道,不论怎样,太后对他来说仍是唯一可靠的人。而他这棵浓荫颇大的树,太后也是永远离不开的,不管这个女人心有多高,她唯一的至亲除了皇上就是自己。想到这儿,他舒了口气,对轿旁的刘管家道:“回府,先不去中书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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