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辽王府里,侧妃刘文燕懒洋洋起床,公婆远在上都,傅娘子又被霍府接去,子玉踪迹也飘忽不定,忽而山西,忽而上都,她也过得没劲。子玉前一阵突然回府说是要交接公务,过后又没影儿了,弄的她心思不定也无心过问家务,有些事就让姜妈跟忠叔说着办了。  香草端了早餐过来,又把一张字条递给文燕,说是秀儿送过来的。子玉在上面写的很简洁,无非就是这一阵忙碌,让夫人操心,自己抱歉的话,还嘱咐文燕按时服药。文燕不由苦笑,自从今年开春起,她就夜里睡不好。不是半夜醒来睡不着,就是晚上迟迟不能入睡,断断续续喝药调理仍是时好时坏。子玉关心的字句也没让文燕心情好多少,她放下字条问香草:“王爷昨天回府了?”  “回了,秀儿说回来很晚,王爷不让惊扰夫人,才没声张,今日一早就走了。”  文燕“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其实这种惊扰也是自己所期盼的。她食不甘味的喝了碗粥,与香草去了书房。石头和铁锁已经起床,刚在秀儿的照管下用完饭,见了文燕,铁锁蹦下椅子跑过来:“干娘,干娘,我吃好了,可以去玩吗?”石头也放下碗筷,规规矩矩叫了声:“母亲。”  文燕揽过两人道:“疯了几天,总不能这样的。昨日你们父亲已经回府,说等他闲了要给你们讲功课。现在你们先去写字,铁锁不许偷懒,小心干爹罚你站桩。”铁锁小嘴一翘,弯出花瓣样的曲线,胖嘟嘟的脸上全是笑:“我喜欢站桩,干爹说我比他小时候还有耐力。”文燕逗他:“那我给你干爹说实话,换一个惩罚,要不就管不住你了。”  铁锁当真了,跳起搂住文燕的脖颈撒娇卖萌,脆生生喊着:“好干娘,我以后天天给你捶背剥花生,你别给干爹说嘛。我还知道干爹的秘密,”他凑到文燕耳边:“干爹带回来一个漂亮盒子,我看过,是件首饰,一定是送给干娘的,你高不高兴?”  文燕忍不住欣喜,亲了铁锁脸蛋一下,说道:“好了,我不说,你快跟石头哥哥去写字吧。这次你干爹带了不少风干鹿肉回来,午饭干娘给你们做鹿肉吃。”  石头过来抓过铁锁的胳膊,拉着他走,边道:“你现在越来越没规矩,话也乱说,以后不许多嘴。”石头比铁锁大了两岁,天生心细,又自小跟沈长庚夫妻长大,二叔和婶婶的相处他怎能看不出来,曾两次发现二婶偷着落泪。如今被收继到二叔膝下,也对二婶改了口,可这对父母就不像夫妻,他不懂,却也知道在他们中间不能多说话。  文燕在后面看着,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一个未圆房的女子还是闺中的情怀,被人称作母亲,这滋味说不出的别扭。她爱这俩孩子,可不代表自己愿这样过一生,三年的期限早过了,子玉仍是不与自己亲近。每次看他愧疚的目光,她都想顺性发泄一下委屈,但每次又憋了回去。娘家败落,自己孑然一身,说起来子玉除了不同房,哪样都对自己挺好,难怪自己说不出口。她舒了口闷气,回桐雀宫取出绣了一半的小肚兜,坐在天井的凉椅上慢慢绣着。  已近夏末,早上也不那么炎热,穿过走廊的微风略过一溜十几盆兰花,兰叶轻摇浮动,渐渐吸引了刺绣中的文燕。她本不懂花卉,可子玉爱兰,爱屋及乌,便也搬来欣赏。日子久了倒颖悟出它的品格,清雅、淡泊、高洁,子玉偶尔闲暇抚琴时,她总能把他想象成幽兰般典雅出尘,即便在那帮武士同僚中,他也始终都像气质如兰的谦谦君子。越是不能相亲就越觉得高不可攀,如今的赫连子玉在文燕眼里,就像摆在大厅一角的那件玉瓷花瓶,看得摸得却抱不得,加上她自卑的处境,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伤了心。  姜妈从東廊庑后的灶房走过来,本是想与文燕定一下午餐的菜品,可看她瞅着那几盆兰花里少有的几朵粉色花瓣发呆,眼里泪盈盈的,就知道自己小姐又在伤心。青春独守,哪个女子不委屈?她伸手接过文燕手里的肚兜,抚摸着上面绣的柳叶和雏燕,说道:“小姐心里装的都是两位小公子,就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是小姐人好,可好人该有好报才是,这姑爷咋就不开窍呢?”  文燕回神,勉强一笑道:“谁说没好报,我如今没了娘家,还是一样在王府享福,公婆疼着,夫君敬着,还要怎样?”姜妈道:“小姐明知我说的是啥,你这样依着姑爷哪里是个头。说是守三年,一个王爷哪能不守信诺。不是奴家多嘴,小姐夜里不得安睡,还不是因姑爷。守着自己可心的男人不得交合,是个青春女子都不会安心,几年了,奴家看着都心疼。”  虽然姜妈后面的话放低了音量,文燕还是听得脸红起来,她啐道:“妈妈越老越没正经。”姜妈道:“这怎么是没正经,你们是正经的夫妻,行房是天经地义。”  “那你让我怎样,催他圆房?我开不了口,倘若被他拒绝,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姜妈看看院里院外没人,凑到文燕耳边道:“我前几天给你说的那个事你想过没有?只要---”文燕一推她的头:“别说了,我不同意,那样我成什么了,把他惹急了,我还有好日子过吗?”姜妈抓了文燕的手,轻声道:“你别怕,我看姑爷对你还好,只要让他破了你的身子,就算真正是他的人了。到那时他能说什么?这一切还不都愿他。要能怀个一儿半女,这王府里你才算扎下根基,若依着他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姜妈见文燕默默听着不做声,还以为她默许了,忙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悄悄递到她手里:“眼下府里没外人,难得这机会,听话,妈妈不会害你。”文燕手触到瓶子,心里一阵狂跳,慌乱一推道:“不,不行,我,”  此时香草端着文燕的药进来,文燕忙把瓷瓶塞回姜妈怀里,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对香草道:“我不是说不喝了吗,怎么又送来了。”香草回道:“是姑爷吩咐的,不让小姐停药。”  文燕不满道:“谁让你给王爷说了?这些小事别让他知道。”香草委屈道:“没人说,是他问的,我们做下人的谁敢撒谎。”  文燕没再说什么,捧着药碗皱着眉头,她身体一向好,长这么大没喝过几次药,这几个月倒破了例。喝完,接过姜妈手里的肚兜,却没了动针的心情,便让香草放回去。然后叫姜妈到灶房叮嘱厨子把鹿肉做的软糯一些,自己就去书房看着石头兄弟写字去了。  过午的时辰,子玉才和黄敬杰回府,一进西琅殿两人就进了书房,不准任何人靠近。这大半天文燕都被早上的事搅得心绪不宁,说话做事心不在肝上。午后哄得俩孩子睡了,自己也无睡意正坐着发呆,听见子玉回来,忙整整头发衣服出了厢房。当她推开书房门时才发现黄敬杰也在,正和子玉往一个火盆里烧着什么东西。她一愣,后悔自己冒失,忙道:“妾身不知王爷与将军正忙,打扰了。”说完退了出去。  子玉跟出来,脸上并无被打扰的不悦,他唤住文燕道:“昨夜回的晚,今日一早又出门,还未给夫人说过,今后我要在家多待些时日了。”文燕心里一喜,也有些不安道:“怎么,出了什么事吗?”子玉道:“没什么,皇上放了我一段日子的假,晚上你让厨子弄几个菜,留敬杰用饭,不是外人,简单点就行。”  文燕不知道内情,见两人在书房低声说了很久,直到酒菜上来才作罢。几杯酒后黄敬杰发牢骚,似乎对什么事不满,还夹杂着子玉的争执。文燕不放心,屏退丫鬟亲自往屋里添了两次茶水,并偷看他们脸色。一直听到里面两人渐渐有了说笑,便离开书房的门到厢房去了。等文燕把石头铁锁哄得睡着了,子玉和黄敬杰才出了书房,两人都喝的不少,子玉拉着黄敬杰趔趄着走下台阶,笑道:“今日与大哥喝的高兴、痛快,不知何时能与你们像过去一样相聚畅饮。”  黄敬杰道:“难,我们这些弟兄被分的七零八落,哪有机会。”他回头对文燕道:“王爷喝多了,郡主先扶他回卧房休息,我没事,别让他送了。”  文燕便叫过秀儿扶子玉回碧雁宫,自己送黄敬杰出了府门,她犹豫了一路,在黄敬杰告辞准备上马时才问了句:“弟媳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黄敬杰停步道:“郡主夫人要问什么,直说就是。”  “兄长可知道夫君有什么事么,为何赋闲回家?”  黄敬杰摇摇头,笑道:“夫人放心,这次真的没事,王爷暂时赋闲回京是皇命,很快会复职的。”  文燕这下踏实了,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她进了碧雁宫,吩咐香草准备醒酒汤,又问秀儿王爷睡了没。秀儿道:“王爷没睡,说有事叫夫人过去呢。”  寝室里,子玉坐在榻上,由旺儿服侍着去冠换衣,听见文燕进来,高兴道:“我带了件东西,一直没空给夫人。”说着起身去取。文燕早瞥见妆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素色锦盒,想起铁锁的话,心里一热。子玉却是从橱柜里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递给文燕:“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文燕十分意外,忙打开盒子,取出一件淡蓝色蒙古衣袍,浅粉色滚边下摆,衣襟袖口是墨绿色镶边绣花,上面几只飞燕栩栩如生。子玉道:“我知道夫人喜欢这种颜色,衣料是我选的,不知合不合身。”文燕低头摸着柔软的衣袍,抬头时眼眸已经湿润:“你怎知我的尺寸?”  “我见你进府后一直跟着我们穿汉服,便从香草那里讨了你的尺寸,没让她告诉你,你若喜欢就多做几件换洗。”  “喜欢,我很喜欢。”文燕声音发颤,这种惊喜盖过了刚才一刹那失落,不管子玉是出于爱怜还是内疚,她已经很满足:“谢过夫君。”  旺儿知趣的退了出去,子玉因为喝多了酒兴奋,否则不会这么晚了还把文燕叫来送她东西。他退回塌边坐了,用手按着突突跳的两额,想唤秀儿倒水,才发现屋里下人都不在。文燕过来帮他按揉着额头,说道:“我让他们弄醒酒的汤去了,一会儿喝了会好些。”她屏息回避着子玉嘴里的酒气,下手更加温柔,止不住一丝春情荡漾开来。子玉却不好意思推开她道:“夫人歇着,叫他们过来吧。”  文燕退开一步,看着醉眼微醺的子玉,不想就此离去。她走向妆台摸摸那件蓝色衣袍,心思一转,开始动手解带换衣。子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道:“夫人还是回去换吧,若不合身,明日我再叫他们去改。”  文燕手停住,刚刚聚起的勇气也没了,默默抱起衣袍走出寝室,在台阶下正碰上姜妈用托盘端着醒酒汤过来。她看看汤碗,心里不由想到什么,身子一挡,眼睛看向姜妈。姜妈看了四周一眼,丫鬟小厮都知道王爷和夫人的关系,这种时候连秀儿都躲了。她抿嘴一笑,示意小姐让开。  文燕心里有些慌乱,不由扯住姜妈衣袖呆呆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姜妈朝屋里努努嘴,哑声道:“小姐,机不可失。”  也许是被子玉的用心感动,或是刚刚被拒的委屈,总之文燕的手鬼使神差的松了。看着姜妈进了屋,她心里七上八下,靠在身后的廊柱上哪敢跟着。见姜妈出来对她使眼色,她更慌了,转身想走,被姜妈拦腰一抱,贴在耳边道:“哎呀,你怕甚呢,眼下他身边没人不行,除了你还能叫谁去?你不进去岂不也害了他。”说完推着文燕进了屋,反手把门关了。  寝室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躺在榻上的子玉,身上的衬衫小衣裹着精瘦匀称的身子,两条臂膀裸露在枕侧,手里还握着那个素色锦盒。文燕胸口热气上升,脸红的像烤了炭火,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扯过夹被盖住子玉的下身。眼睛落在那个锦盒上,就想抽出,手一碰到他便觉的有种灼热的气息。见他呼吸粗重,脸颊猩红,似睡非睡中显得躁动不安,文燕吓得抽回手,腿一软趴在塌边。  子玉被一股突然的燥热烧灼着四肢百骸,一惊之下酒醒了一半,他猛地抬起身子,恍惚看到榻边的文燕:“你这么在这儿?”  文燕道:“妾,妾身,王爷,要喝水吗?”她起身要去倒水,却碰倒旁边的凳子,绊了一下。子玉关心的看了她一眼,却觉出自己哪里不对了。心里那股躁动之气怎么也按捺不住,眼中的文燕显得分外娇媚,让他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心神激荡,下身的反应也超越了每次酒后的悸动。这种感觉---他蓦地想起那次春芳阁境遇,把头转向文燕:“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文燕语塞,抖着唇角吞吞吐吐回道:“是,是醒酒汤”  “胡说!”子玉一怒之下将枕头砸向塌边的文燕:“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文燕生性不是狐媚□□的女子,哪里还有什么话可辩,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了。  子玉抓着床帐忍受着蚀心摄魂的难受,不敢看文燕,沉声命令她离开此地。然后盘膝坐起,催动内力想压制,可几次运功不但不能奏效,反而搅得胸中两股气血翻涌,喉头一阵甜腥,唇角涌出血来。文燕吓得抱住他臂膀道:“不要这样,是我错了,求你,不要这样。”  “出去!”子玉一把推开文燕,:“离开我,走啊!”  文燕见他固执的一遍遍动用功力,嘴里的血不断流出,宁愿作死也不肯要自己,又心疼又委屈。她爬上床榻,用手捶着他后背,气道:“你个不开窍的笨蛋,我是你媳妇,四年还换不来一颗心,为什么你不要我?”话一开头,文燕羞涩全无,她从后面抱住子玉的腰背,哽咽央求:“我爱了你六年多,嫁给你四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还要让我等多久。你要我吧,要了我就好了,求你,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子玉被她一闹,功力使不出,几近崩溃的拉过她的手腕,咬牙道:“我是对不住你,可你这算什么?我们之间又算什么?我不能要你,至少不能在这种样子下。”他起身扯着文燕就走,推她出屋,随即把门栓了。任凭文燕在外厅央求,他趔趄着倒在榻上,紧紧抱着身下被自己汗浸透的被褥,可烈火焚身的感觉一点没减。他试着用手发泄,淤积胸中的那片燥火几次差点让他失控,又有几口血涌出,那股燥火倒减了些,眼前却一阵眩晕。迷迷糊糊看见那个锦盒,用手抓住,情不自禁委屈道:“君儿,你在哪儿,你为什么不救我。”  子玉已陷入半迷半幻的状态,痴迷的抱着被他团做一堆的被子亲着、啃着,整个身子□□难熬,最私密之处已经不受控制的急切寻求着。  “星君,”一声吟唤如一缕清风吹散了他周身的烦热,那清丽的容貌,如水般的柔荑,让他绝处逢生:“君儿,君儿,你终于来了。”他紧紧与她相拥,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骨子里。女子独有的芳香迎面而来,如琼花清香入脾,口口相衔,肌肤相接,挚爱已久终于遂愿。女子樱唇交绕,婆娑缠绵:“星君可还记得,瑶台别离,我寻你两千年,世世不辍,却不得偕。”子玉亲的痛快淋漓,分不清南北,哪里管得几世,只不断喃喃自语:“我知道,知道,以后不准再离我而去。君儿,我也找的你好苦。”  一番云雨颠倒鸾凤,琼花灿烂,树冠遮掩下犹如仙境。女子拈起一片花瓣,盈香透指送至子玉鼻尖,轻笑嫣然:“今日一会,莫失莫忘,我叫琼华,是灵华仙子一魂一魄,特来解你我千年相思之苦。”她看着渐渐入睡的子玉,不觉凤眸湿润,轻声叹息。“赤虞,当真是个顽冥不化的痴郎,瑶池救你一命,两情相悦却相忘了几千年。下一劫再莫喝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哪怕忘川河里被虫噬蛇咬,我也不愿你把我相忘。”  琼华挥袖散去一树花瓣,洒下几滴清泪,“人间情丝不可轻惹,势必铭心刻骨,琼华做不得主,郎君一世珍重。”说罢,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