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汪科长,我来报道。”小鸾笔直地站立在汪兰面前,也是她第一次脱下旗袍,穿上蓝色的制服来上班,领上一对金黄色的和平鸽,代表的却是镇压和残暴。    “苏小姐,以后工作愉快。”汪科长身形颀长,婷婷玉立,颇有几番姐姐碧微的仪态,向小鸾伸出手。    早在之前的宴会上,她们见过面。汪兰记得很清楚,“大佐的女人好美。”陆尚说的虽是玩笑话,她还是把她打量得仔仔细细。    同爱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把手握在了一起。    “把这份文件送去情报处。”汪科长拍了拍她的肩,似有深意,“好好工作。”  “是。”小鸾拿到手中,发现档案袋是封住的。    七十六号,除了电务处,最重要的情报处,机要处,警卫总队,审讯室都在东侧,由南北对着的两条二十几间平房组成。    侦听处获得的所有密电皆要送去东区的情报处进行破译归档。    她朝东侧办公区走去,叩响了情报处的门。  “请进。”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的语气。    情报处的外间是秘书室,入眼的是一位同她一样,身穿蓝色制服,头发向后梳得油亮的男子,正埋头书写着什么。办公桌面,以及他脚下的地板,堆满了一摞摞的书籍,报刊,汉文的,英文的,法文的,日文的…     “您好,我是侦听科新来的苏小鸾,汪科长叫我来送文件。”小鸾立在书桌前等待回应。    男子听到[苏小鸾]三个字时,手中的钢笔狠狠停顿了下,差点把纸戳破。  随后,他抬起头。    “张奇?”小鸾惊住了,“怎么是你?”    张奇见果真是苏小鸾,站起身,颤颤巍巍从座位拄起一根褐色金属质感的手杖。    小鸾这才想起,在日本宪兵地牢中,他的脚被井上的军靴狠狠跺了上去。时隔三年,她仿佛还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好久不见。”张奇接过她手中的文件,冲她微笑着,打着和气的招呼,“腿脚不便,见笑了。”    她还记得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那是在日本宪兵的地牢,他对她吐过口水,咬过她的胳膊,骂过她汉奸。    他一步一顿地走到她面前,腰背显出一些佝偻的老态。    三年过去了,他们在七十六号再次相逢。现在的张奇已不是从前那个冲动满是激情的学生了,从内而外,她看到的,是温和,稳重,和隐忍,带着一丝无奈的圆滑。    “我现在是情报处的秘书,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张奇没有提及从前事。    “谢谢。”小鸾不知该与他问些什么,拿着张奇签收的条子,踟蹰了几秒,还是转身走了。    七十六号院左侧本有个室内的花棚,后改成了看守室。靠近二道门的地方还是留有一个娴静的小院,怕刺客藏匿其中,并不见高大的乔木,只在院落四角各有青砖砌的花坛,几颗结了黑瓜子的向日葵拖着沉重的圆盘,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转着头。    小鸾回来抬起头,正对上已不太刺眼的晕红的夕阳,便一个人靠在了花坛边上的白石台边,用手抚上葵花的金色花瓣。    突然,从后院三层高洋房的位置传来女人的高跟鞋声。那里是76号最中心,是李主任,丁副主任的办公室。她曾去过一次,每一个新入职的特勤人员,都要去那里宣誓,宣誓效劳汪先生的南京新政府。    不一会,从那边走来一名妙龄女子。  “颜曼君。”她惊奇得差点叫出了声。    曼君摇曳着身条,走到她跟前,傲娇的眼神划过她的脸颊,“我们总是特别有缘。”  “颜小姐。”  小鸾不会忘记那个初春,她被一群小丫鬟按倒在地,脸贴在土面上,浑身针刺的灼疼,以及头发被毁的侮辱。也不会忘记,慈善宴会上,她当着众人的面烧毁了她的金牡丹手帕,散播她是汉奸的消息。    但,她依旧不恨她。她总觉得,她比自己还可怜。  张奇更是。    “上个月,你姐结婚了,你没有去,是不是有些遗憾?”曼君打开紫色挂着流苏的手包,取出一颗喜糖,塞到她手里。    “上个月,是桂花飘香的日子。”小鸾想象着。  曼君其实也想象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结婚的那天。    “颜秘书,你这皮鞋哪里买的呀,尖头最衬你腿长。”汪科长也凑了过来,听到外面门口踢踏着一群人的脚步声。    “哎呦…你家那位来了。”曼君打趣汪科长,“陆队长是越来越帅气了,看这藏青色的披风,简直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陆队长。]小鸾斜瞟了一眼就能确定是他,她的陆先生,曾经的达令。现在,他是76号行动大队的队长。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看他们,视线偏向一旁的地面。可欢声笑语不断飘到她的耳朵里。“今日下班,吃什么?”干练的汪科长也有柔情的一面,与他亲昵着话着家常。    “你定,都听你的。”陆尚的语气,满满是对汪兰的爱意。    小鸾忍不住,还是挑了眉眼,不只语气,他看她的眼神比他曾经看她的,还要多几分的宠溺。    “去红房子呀,法式西餐。去几次,都不生厌。”曼君给他们出主意,“我是走了,你们恩爱小两口,羡慕死人,我呆不住了。”    “那…汪科长,我也去工作了。”小鸾离去的步伐越来越快,不能察觉的快。  在这76号的大院,她不知自己能逃离到哪里。此刻她只想好好大哭一场,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哭,以一种震天吼的声音。    山风人在重庆,把工作交代完毕,便着急在《大美晚报》用英文刊登了广告,[批发华兴厂蓝花香皂,咨询电话29808。]简单的两句话,他是要铤而走险去一趟上海,约月白面谈。    张奇的手紧紧抓着《大美晚报》的边缘,纸皱得快被他扯破。  为了卧底这里,他按照指示将联络点无为书舍和山风出卖。  现在他面临一个选择,山风要回到上海,是否应该上报。  若要得到李主任更多的信任,必须…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南京新政府成立的上海极司非尔路特务总部。  当张奇拿着那份报纸指给李墨云时,他看到了李主任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拍着他的肩膀,“你很忠心。”  张奇浑身沁出冷汗,恐怕情报部的其他同事早已报告过了。    同时,正在吃早饭的林月白手中也握着一份《大美晚报》,碧微给他涂了一片黄油吐司,见他神色异常,“怎么?”    “山风约我见面。九月八日晚八点梅心大剧院。”月白接过切片面包。  “你要小心,他被通缉了。”碧微提点月白,“汪兰那边,我们是否应该交往?听说她在帮她叔父做事。”    “一切要等我见过山风再做定夺。”月白喝了口豆浆,分析着,“另外,我们得尽快全部接手林家的成衣厂,安排好自己人。”    “你放心。”碧微又给他剥了一个煮蛋,“多吃点,有营养。”  “嗯。”碧微对月白的好,那是全方位的。从精神到身体,从灵魂到肉体。    这天傍晚结束了工作,小鸾想起陆先生,心情有些抑郁,便在街上闲逛,无意走到宝山路,瞧见一栋二层的楼座排着很多日本士兵,队伍长到门口,除了挂起的两个火红的灯笼,顶着招牌写着[大一会馆]。脑子瞬间忆起,这里就是易鸣带她来过的地方,一个专门服侍日本人的妓院。    “二姨娘…香玉姐。”她不确定,那天见到的是否真的是她。    于是小鸾乔装打扮成男人,操着一口日语,装模作样的走进去,伺机寻找那个像二姨太的身影。她定下一个包间,琢磨着怎么开口,大胆用日语小声问道,“是否有中国姑娘。”拿出日元摆在桌上。店主看到来客是个有钱的日本侨民,便叫来这里仅有的几个中国女人,全部都是和服装扮,低着头不讲话。苏小鸾观察了好久,留下了那个与二姨娘长相相似的女人。事情居然是出奇的顺利。    她试探着说,“二娘?香玉姐?”跪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缓缓抬起头,并没有认出她,但却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小鸾摘下帽子,露出藏在里面的烫发,对面的女子,突然激动起来,直接就扑爬了过来,“你是小鸾?”用力抓住她的双肩,“救我,救我出去。”    香玉的长长的指甲,透过外套,直直掐入她的肌肤。  小鸾忍着痛,拨开掉落她眼前的乱发,“香玉姐,你别激动。我会,我会,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香玉听她说得这么肯定,手上的力马上没了。过了几秒,又死死抓住小鸾的手腕,“你骗人,来这里的女人,只有死才能出去。”她曾经试图过逃跑,被抓回来,百受折磨,生不如死,如今竟是不想跑了。    小鸾见她如此的情绪,从衣服里摸出一张证件,“你看,我现在为日本人做事。”香玉半信半疑看过去,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丝毫放松,直到看到证件上的章,她才放下心来。    她舔舔嘴唇,对着菱花铜镜,将刚才散落的头发捋起来,打扮起日式和服后梳低盘发型。现在这种境况,依然注重仪表,爱美,她还是那个在林家寿宴上举止优雅,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小鸾端給她一杯清茶,“喝口水吧,会好的。”    香玉见她像是要离开,急切得抓住小鸾的手,眼中满是期待,“什么时候能救我出去?”声音开始哽咽,“我一天都不想呆在这里,那些日本人不是人。”    谈话间,小鸾见起香玉抬起袖口擦眼,手臂上的青红伤痕,时隐时现。  见及此,她忽的想起,易鸣曾对她做的。  她明白她受的苦,“这个我要好好想想,肯定不会不管你。”小鸾握住她的手。     香玉的泪水落在小鸾的手背上,啪…啪…一滴又一滴  “放心吧,相信我。”小鸾一下下拍着她的手背,送去安心的眼神和笑容。    苏小鸾走出大一会馆,回头看了一眼牌匾,和那两盏红灯笼,心下五味杂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