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幽暗，白炽灯不分昼夜亮着。外面看房子面积并不大，可里竟是隔了好几间，木门上的红漆掉落些许，何之桓扣扣门，“谁呀？”有些苍老的嗓音穿透而来。站在他身后，顾楠溪看不到他面上神色，微微伏下的身子，刻意放大的声线却犹如山间明月直直来到心底。“何大娘，是我，何之桓”。 欣喜在苍老的面容四下荡漾，洗得发白的厚袄裹得她越发瘦弱。双手局促交错着，“何先生怎么今日过来？”，何之桓和顾楠溪扶着她坐下，垂下眸子何之桓握着她手“带学生到附近办点事，看时间还早，就带他们来看看”。 何之桓悄然扫视了一圈，招呼着钟庭君一起去买些东西，交代顾楠溪好好陪陪老人家。顾楠溪坐在小板凳上，翠绿的四季豆在白嫩指尖交替。何大娘盯着她看了许久，“小顾，何先生是个好人”，浅浅的光线从不大的窗户撒进来，顾楠溪饶有兴致的听她讲了大半个小时家长里短，猛然听到何之桓竟一时有些呆愣，低下头“他自是极好的”，林大娘拉过顾楠溪的手，不在年轻的肌肤刻上了她一生为之操劳的生活赠与的沟壑。“大娘都明白的，活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啥样的人没见过，当初他和周教授一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很有福气。”到嘴边的笑意被脑中他屡次刻意避开的场景打断，一时泄气“可他好像并不喜欢我”。小姑娘的情态显露无疑，拍拍她手背“别灰心，用心去做。他这样的人能遇上就不错了，可你有更多接触的机会”。 规律的敲门声打断她们交谈，林大娘笑言“大概是他们回来了” 顾楠溪跑过去开门，何之桓和钟庭君提了一大堆东西，大米、油、腊肠等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林大娘跛着脚，脸上嗔怪 “怎么能买这么多呢，不行的”，两人将东西提到角落，何之桓上前“没事的，花不了几个钱，孩子正在长身体，你们身体也不好，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就说”。钟庭君扯扯衣袖，扬起大大的笑容“是啊，大娘，别客气，我老师说得不错，有什么需要我们就跟我们讲。” 顾楠溪看了一眼手表，“大娘，我们得走了，老师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林大娘错愕，半张着嘴“怎么那么快就要走啊？” 何之桓笑着点点头，看看时间“林旭还没回来吗？”，应该早就过了下课时间才对啊。林大娘面上的笑容渐失“孩子命苦，妈妈从小就走了，他爸也不干正经事这不关进去了，我和老头子又没什么本事，好在学校免了学杂费政府一个多月还给补点钱，不然，怎么活得下去啊？” 顿了会，“难为他懂事，次次拿第一，放学后还跟着我们一起拾点纸壳塑料瓶补贴家用，这会子可能又跑去找老头子了”三人都静默不语，狭隘的室内，像样的家具就一台泛着雪花的电视机，三四张高矮不一的凳子、一张饭桌、一张木架床就是他们全部家当。 何之桓忽然转身走到刚刚提的东西边，弯腰从里抽出一本书，顾楠溪定眼一看，居然是《小王子》。回身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他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泰然，可此刻垂眸温润在拥挤的室内却毫无突兀之感的人又偏偏就是他。顾楠溪看着他信步走来，这男人想让人不爱都不行。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浅黄的信封，一手握住林大娘的手，将书与信封一起放在她手中。林大娘赶紧推拒“不行不行，怎么还能再收你的东西，拿回去”。何之桓笑着“给林旭的，告诉他，我在F大等着他。”室内一贫如洗，顾楠溪却在这一刻觉得没有比这更富足的地方了。 降下车窗，与靠在门上不断一边拭泪一边招手的林大娘说再见 ，日头在她的银丝打下金沙，羸弱身躯在房子的陪衬下越发渺小。浮世苍茫，我们都要努力活着。 回到F大时已是华灯初上，自习室里灯火通明，和钟庭君站在路口目送何之桓的车子一点点离开。转身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顾楠溪声音有些沉闷“好像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钟庭君盯着灯光下状似透明的绿叶“大多数人都是维护社会运转的小零件，重要也不重要。楠溪，我们有比别人更重的责任，F大赋予我们的除却知识还有更为贵重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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