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来福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平日里这个时候的客人还很少,可是今儿特殊,还没到饭点楼里就已经坐满了人,考得好的喝酒助兴,考得不好的借酒浇仇。    剪凝和碧儿刚一进去就被吓了一跳。    一位考生应是考得不好,喝了不少酒,此时正在撒酒疯,他的同伴怎么劝都没有用,他一会大哭,说对不起母亲,一会又大笑,说这样也好,可以回去照顾生病的母亲。    剪凝看了直摇头,真不知该说他孝还是不孝。    碧儿悄悄拉了拉剪凝的衣袖,“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剪凝摇头,她都十二年没见过哥哥了,今儿遇到了,她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简姑娘。”沈望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剪凝转过头去看,就对上了他含情带笑的眼睛,哥哥的眼睛像娘,长长的单凤眼,看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带着笑意。    剪凝眸子里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他称呼她作“简姑娘”,看来爹娘并没有将真相告诉哥哥,她冲着沈望岳行了一礼,“……沈世子。”    因了林家,承平侯府简家与永宁侯府沈家也算间接带了姻亲的关系,是以简宁以前便是见过沈望岳的。    沈望岳回了一礼,“家母因为姑娘的探望开怀了不少,还未谢过姑娘,”然后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与林家表弟在二楼开了个包间,相请不如偶遇,还望姑娘赏脸。”    碧儿又拉了拉剪凝的衣袖,毕竟他们只算得上认识,并没有什么交情,同席吃饭什么的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剪凝想了一会儿,点了头,“如此,叨挠沈世子了。”    林彦行看到剪凝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他只是淡淡看了剪凝一眼,略点了下头:“表妹。”    剪凝忽然就感到了一阵凉,那是表哥林彦行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重活一世,他变了……剪凝想,他应该是没有听到她和娘的谈话的,不然按照上一世表哥对她的在意,定然不会这样冷冰冰的。    剪凝终于弄清楚了这事,坐下的时候就淡然多了,“……表哥。”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头七的那个夜里,她飘回去想最后看一看自己,不成想却看到了表哥,他遣走了守灵的下人,坐在她的尸身旁边。    剪凝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抖动着他的肩膀,剪凝好奇,飘到跟前一看,才发现他竟是哭了,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可是那时候,她以为他只是舍不得她这个表妹而已……    碧儿看自家姑娘盯着林彦行发呆,不由又暗暗扯了扯剪凝的衣袖,林公子是好看,可是自家姑娘是有婚约在身的呀,碧儿想,还好本朝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前朝那样严重,不然姑娘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从来福楼出来,沈望岳说要送剪凝回家,剪凝还未说话,碧儿就抢先开了口,“沈世子,我们姑娘还要去买东西,就不劳烦世子了。”    这时候她可顾不得什么身份了,沈世子看姑娘的眼光太热了,姑娘没察觉出来,可是她却看得明明白白,她怎么能让姑娘折进去呢。    沈望岳也不以为忤,他看了碧儿一眼,笑了笑,然后说:“不知简姑娘想买什么,我与行之闲来无事,可陪姑娘前去。”    碧儿觉得沈世子一定是狐狸精投的胎,他的眼睛会说话,看人的时候直看到人心里,她那些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可是这回不用她拒绝,剪凝就替她说了,“不敢劳烦世子和表哥,今日多有叨挠,告辞了。”    直到剪凝的马车走远了,沈望岳才转回了目光,他看了林彦行一眼,胳膊在他手臂上碰了下,“行之,你觉不觉这位简姑娘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和妹妹很像?”见林彦行看了自己的目光很是奇怪,沈望岳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好好想想,她说话的语气,喜欢的菜色和口味,是不是都和妹妹很像……”    林彦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定在远去的马车上,几不可闻的扯了下嘴角,才道:“你的眼睛太招人了,怪不得人家的丫头防你跟防贼似的。”    剪凝回到府里的时候,前厅的宾客还没有散,她先将礼物送到简绎院里,交给了简绎贴身服侍的小厮,然后才去了竹辉院里等简绍。    他是简宁的亲哥哥,而且又是真心维护简宁的,礼物还是亲自交到他手上才显得有诚意。    到了竹辉院,简绍还未回来,剪凝就让丫头带她去了简绍的书房,天已经擦了黑,丫头上了灯就退了出去。    黄花梨雕夔龙纹的大书桌,左右两边各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书册,剪凝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看,才翻了几页简绍就回来了。    “妹妹,”简绍的声音有些疲惫,却掩饰不住他言语里的欢喜,“你怎么过来了,让人过来唤哥哥过去就好。”    剪凝笑了笑,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礼盒送到简绍面前,“恭喜哥哥中举。”    简绍接过来找开一看,是一枚玉佩和一个绣了兰草的精致香囊,香囊里放了薄荷叶,闻着十分的提神醒脑。    他宝贝似的将香囊和玉佩都挂在了腰间,薄荷的清香阵阵沁入心脾,就将他一整日的疲累一扫而空了,“宁儿真是有心了,哥哥很喜欢。”    剪凝有些不好意思,香囊其实是原本的简宁绣的,她只是借花献佛了。    次日,剪凝和简老太太说了一声,又往永宁侯府去了。    她来找她爹,可是门上说她爹一早就被圣上诏进宫去了,她只得去了后院,先去她娘。    永宁侯夫人见她来了,赶紧摒退了下人,两人关起门来说话。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海棠虽然站得远了,可是眼睛却是始终盯着房门的。    她问碧儿,“碧儿妹妹,你家姑娘真是神了,自从上回她来了以后,我们夫人真的就慢慢好了,现在都能吃下一碗饭了。”    碧儿自豪的拍拍胸口,“那是当然,我们姑娘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心肠好着呢,要不然怎会来看你们夫人呢。”    海棠憋着笑,很给面子的点点头,“碧儿妹妹说得是。”    又说了好一会话,屋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她索性让丫头搬来了桌子和凳子,又让另一个丫头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她和碧儿一起坐在抱夏里等。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上午,眼看着就到午膳的时间了,海棠终于忍不住,走过去问二人要不要用午膳。    屋里的二人相互看了看,原来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说了小半个上午了。    这天,剪凝就在永宁侯府吃了中饭,下午的时候,永宁侯终于回来了。    听说剪凝在,他连朝服都没换就急急的到了后院。    见海棠和碧儿她们坐得远远的,他就知道这母女俩定然又在说悄悄话了,他不管,上回他就没能和女儿说上话,这回说什么也要补回来。    海棠和碧儿她们迎上来行礼,“侯爷。”    永宁侯应了一声,就让她们待在那里,自己则去敲屋子的门。    听到他的声音,屋子里母女俩相视一笑,才由永宁侯夫人去开了门。    有了男子在,这房门是关不得了,永宁侯又将海棠她们赶远了些,才放心的开始说话。    他看着简宁的模样,有些迟疑,“……朵朵?”    剪凝应了声,跪下给他行大礼,“父亲,女儿让您操心了。”    她行礼的时候背对着她娘,起身时她向她爹使了个眼色,她爹先是一怔,然后极快的就会了意。    他和朵朵之间有好些暗号,这些暗号连她娘都不懂是什么意思,永宁侯这下丝毫也不怀疑了,赶紧扶了剪凝起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一家三口又说了会话,剪凝就说要回去了。    她娘想让她多留一会儿,可是永宁侯说:“她都在这儿大半天了,再不回去,承平侯府那边要不有微辞了。”    她娘无奈,这才放了她回去,又亲自将她送到前厅,才被永宁侯哄去了后院休息。    她娘一走,她爹就将她带去了书房,刚刚剪凝那个暗号便是有话要与他单独说的意思,“朵朵想说什么?”    剪凝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和她爹说:“爹,我是被人杀死的,我知道凶手是谁。”    永宁侯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是睡过去的吗?怎么……”    “不,爹,”剪凝说:“杀我的那人名叫薛平,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爹,我要他给我偿命。”    剪凝给她爹说了她被害的经过,她爹消化了好一会儿,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抹了把眼泪,“朵朵啊,你与那人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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